他故意用了文绉绉的语言,就是想看看中年男子的反应。
果然只见男子豁然抬头,略带吃惊的看着李云,甚至连他的妻子也吃力抬头,夫妻两个明显面带差异。
这情形让李云心里一动,隐约猜到男子的妻子竟然也是个读书人,一对贫困潦倒的夫妻,身份却都是读书人,这种事搁在古代鲜有听闻,读书人何时竟然混的这么差了。
却见他口出试探之后,对面夫妻明显变得拘谨起来,拘谨之中还带着一丝异样,突然男子语带踟躇问了一句道:“小哥儿言辞文秀,莫非是个读书人不成?”
李云没有正面答复,反而故作伤感叹了一口气,结果这声叹气似乎激起中年男人的感触,竟然也跟着李云叹息一声。
而他的妻子却抬头看着李云,忽然语带怜惜问道:“小哥儿莫非也是得罪过人,导致读了书也没法寻个差事?”
李云心里一动,反问这女人道:“莫非您家和我一样。”
那女人面色一白,眼中现出悲怜之色,她目光略显畏惧的看看四下,这才小心翼翼叹息一声道:“我夫君乃是大才,年轻之时颇有名声,可惜他不晓得人心,结果在投卷之时惹了人……”
“投卷?”
李云心里一动。
投卷这个词,在唐代一提都知道,所谓投卷,就是读书人把自己的文章投给某个世家,通过获得世家的赏识,进而被推举做官,唐代虽然也开展过科举,可是仅仅开了两次就被取消,所以读书人要想谋个进身,向世家大族投卷乃是唯一路径。
投卷在唐代盛行,几乎所有读书人都干过这种事,按说不应该得罪人,为何中年男子却被人打压?
那女人很是聪慧,通过察言观色看出李云心里的迷惑,但见她弱弱苦笑一声,轻轻道:“我夫君投卷之时,一次投了两家……”
“这又何妨?”
李云更加迷惑,忍不住开口道:“据我所知,有些读书人甚至连续投卷十几家。”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中年男子投卷两家并无大碍。
哪知那女人再次苦笑一声,低低叹息道:“小哥儿您刚才没听清楚,奴家说的是他一次投了两家。”
李云隐约感觉自己听懂了。
果然只听女人又道:“同时投卷两家,而不是次第投卷两家,结果两家都很赏识夫君的才华,却又同时发现夫君一卷二投。”
李云缓缓点了点头。
难怪女人会说他丈夫年轻之时不懂人心。
世家之人,最为霸道,读书人向世家投卷,世家给读书人举荐,这里面隐含着一个效忠投奔之意,而古人很在意忠诚不侍二主……
所以历来读书人都是一家一家去投卷,唯有等到第一家明确答复不肯荐举,才会把书卷投给下一个世家,中年男子却是一次投了两家,结果两家同时赏识他的才华。
既然赏识才华,必然要收归己用,结果发现中年男子一书多投,两个世家岂能善罢甘休?
世家相互之间不会为了这件小事争斗,但是打压中年男子必然毫不留情,因为这是他们制定的规则,是他们执掌天下读书人的基础,他们容不得任何人破坏这个规则,因为破坏了这个规则就等于破坏世家根基。
听起来似乎有些夸大其词,然而事实的的确确就是如此。
李云听完这一切之后,心中隐约生出一个迷惑,这中年男子犯了大错,按说在世家的报复之下很难活命,他能苦苦挣扎到今天,想必这其中还有别的隐秘。
果然只听那女子凄苦一声,幽幽又道:“幸亏奴家的母族薄有几分颜面,总算帮着周旋压下了此事,夫君他勉强保住一命,但是永远不准投卷做官,而奴家也被母族清理出门,让我们夫妻从此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