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汉子放声大笑,忽然弯腰把小伢子从车上抱起,他一只手指向面前大河,语气带着莫名感慨,大声道:“大娃你问的不错,这条河就是辽河,咱们咬牙坚持这么久,大伯终于把你们带到了……”
“大伯大伯!”
独轮车上还坐着两个更小的孩子,此时语气也显得很是兴奋,兴奋之中又有许多好奇,叽叽喳喳问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真会过上您说的那种好日子吗?”
中年汉子毫不迟疑,口中再次哈哈大笑,郑重道:“会!会过上好日子!”
“是很好很好的那种好日子吗?”
车上两个小家伙继续追问,语气之中带着莫名的小心翼翼!
似乎,他们小小的心思中,一直不敢相信大伯跟他们说过无数次的话。
怀里的小伢子也叽叽喳喳,满是期盼道:“是那种每天都能吃饱的好日子吗?是那种不用喝井水撑起肚皮的好日子吗?”
问完生怕中年汉子回答不是,小伢子再次道:“大伯,我们害怕喝井水,又凉又难受,喝的肚子胀,可是还是很饿……”
孩童天真,语带渴望,中年汉子忽然鼻子一酸,双手重重把小伢子揽在怀里。
“大伯,您眼眶怎么湿了?小伢子不懂大人的酸楚,被他揽在怀里小声开口,好奇道:“您要哭吗?您为什么哭?我们很少哭哦,我们只有饿的受不了才哭……”
中年汉子努力忍住泪水,突然把小伢子放在地上。
然后他回身走到独轮车边,将另外两个更小的孩子也抱下来,这才大声开口道:“你们放心,大伯说到做到,我说把你们带来渤海,让你们一辈子都过好日子,这句话,我说的,这辈子,我会做!”
他猛然抬手一指,再次指着眼前辽河,大声道:“到了这条辽河,就等于到了渤海,这条河,大伯渡过一次,那次是冬天,我拼了命的渡过它,其实我完全不需要拼命渡河,我完全可以自己留在渤海享福,可是,我惦记着老家,我惦记着亲人,所以我一刻也忍耐不住,即使是最冷的天气也要往回赶,我要把亲人带来渤海,让你们过一过真正的好日子。”
说到这里突然一停,眼中不知不觉留下热泪,堂堂七尺汉子,忽然哽咽难声,呜咽道:“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我的爹娘走了,你们的爹娘也走了……”
这汉子显然是个极其普通的人,说话不像读书人那般条理分明,他说自己的爹娘走了,又说三个侄子的爹娘走了,这话听起来有些拗口,其实说的是家中亲人死去了两代。
他的爹娘,指的是三个侄子的爷爷奶奶,侄子的爹娘,指的是他的兄弟弟媳。他从关外发疯往回赶,回到家之后几乎举目无亲,唯一能带回来的,只有三个孤苦无依的娃娃。
汉子发誓要让三个娃娃不再受苦。
“大伯,大伯……”
大伢子突然小声开口,攀着他的大腿轻轻道:“我听人家说,您把俸禄全都花光了,为了赎买我们,您花掉了娶媳妇的钱,大伯,您会不会生我们的气?”
这话从一个五六岁小孩口中问出,问的时候竟然十分连贯,显然小孩已经问过无数次,所以再次问时才会连贯异常。
中年汉子忽然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三个小孩额头,他动作很是温柔,语气却显得粗犷,哈哈笑骂道:“屁的俸禄,大伯我又不是当官的人,当官的才叫俸禄,大伯我领的是军饷。”
“军饷?”
三个小孩歪着脑袋看他,显然听不懂什么叫军饷。
“对,军饷!”
中年汉子重重点头,忽然从地上慢慢站起来,他目光缓缓看向辽河对岸,语气不知为何变得异样,喃喃道:“其实我压根配不上领取军饷,那是渤海国主故意给的钱粮,我本来只是…我本来只是一个沦落辽东的前隋民夫,渤海国主把我们救回来,却还给我们钱粮给我们补助,这天下的人,我这辈子只认他一个主子……”
“大伯大伯,我们也有主子!”
三个小孩突然开口,急急道:“以前我们在大户里当奴,府里的贵人个个都是主子!”
“那不一样!”中年汉子轻轻摇头,道:“你们所说的主子,是用钱买了你们的人,大伯所说的主子,是用心买了大伯的心!”
三个小孩子又歪着脑袋看他,其中最小的一个还把手指放在嘴中咬。
中年汉子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你们还小,不懂什么叫做绝望,你们太小,不懂什么叫做绝望之中突然出现的光,大伯我在高句丽受尽折磨,被人当做牲口一般鞭笞责打,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做人,却被一个天神一般的人物脱离苦海,那一天,我永远难忘。”
三个小孩好奇起来,忍不住叽叽喳喳问道:“是渤海国主吗?那个天神一般的人物是渤海国主吗?”
小孩子语气特别渴盼,希望大伯继续讲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