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生病了。”面对小小的患者,李明夷以最简单的方式回答,“人生病以后,医生就会帮助你。”
小虎泛红的眼睛,不解地望着他,好像并不明白:“可是以前来的阿叔都说不能救我。”
李明夷没有马上答话,而是往旁边侧开身体,露出前面落着雨的窗户。
他将小虎的背扶起,让他半坐起来,靠在自己怀里:“你看,外头下雨了。生病也一样,就好像身体里在打雷下雨,都是自然会发生的现象。”
小虎的脸枕在他的肩上,跟着李明夷的声音,看向窗外,慢慢地眨眼:“生病是下雨,那阿叔的药就是伞。”
“聪明。”李明夷夸奖道。
话音刚落,一颗惊雷炸落,激得雨势愈发汹涌。他用手掌帮小虎把耳朵盖上,轻声地问:“害怕吗?”
小虎的脸贴着他有些硬,但很温暖的掌面,轻轻地摇了摇。
“以前阿耶说,打雷下雨就是天上的神仙生气了。”他声音有气无力的,简单的一句话,要停几次才能说完。
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地抬起眼皮,断断续续地问:“阿叔,生病就是下雨,那是不是上天生气了,所以在罚我?因为我太没用了,拖累了阿娘……咳咳。”
“不是。”见孩子咳嗽起来,李明夷顺着他的背脊抚着,帮助他缓过气来。他的动作轻柔,语气却十分笃定。
“不是惩罚,是考验。”
“那上天为什么要考验我?”
小小的孩子缩在他的臂膀中,虚弱的语气,透着不确定的疑问。
李明夷的手,温柔地撩起他的额发,仿佛想让他看得更加清楚:“老天爷是很忙的,所以它只会考验了不起的人。”
小虎歪过脸,疲惫的眼神带着些不敢相信:“我会成为……了不起的人吗?”
李明夷将他的上半身慢慢放下去,低头看着那被病痛折磨得瘦削的小脸,用拇指轻柔地抚去他额头细密的汗水。
“会的。”他的声音温和而郑重,伴着臂弯中的小小孩童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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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场大雨,落在陈留城的另一端。雨水如注地从太守府的匾额上流下,落地淅沥不尽,将本就庄肃的议事厅衬得愈发空静。
太守郭纳负手站在厅前,衣衫被风雨吹得紧紧贴服在身上。他只做不觉一般,目光深而远,望着黑云摧城的北方天际。
身后,有人捧了大氅来。
劝谏的声音,克制而恳切:“雨水不绝,百姓不得安生,正是要紧关头,郭公当保重才是。”
郭纳却只是挥一挥手。
“老夫如何不知民生艰难。”他的眉头紧锁,“自年初老夫被任命为陈留太守,这天便仿佛变了。伯瞻,你在陈留数载,可曾觉得往昔有如此艰难之境?”
“天数之变,实非属下这样的庸人可以参悟。若说往年,的确是太平许多。然则,也正是陈留时运不顺,圣上才特意授您于此,委以重任,以重整民生。您更当保养好身子,以备万一啊。”
回答他的,是陈留功参军事谢敬泽。他看来已有五十上下,面对比自己年轻几岁的长官,却毕恭毕敬,没有一丝倚老卖老的嫌疑。
这话说得很中肯,也很中听。
郭纳久久地北望,看起来并没有因此而宽心,眼神反而更加凝重。
“陈留在黄河以南,却比江南更靠近北方,往西又是通往东都的要道。圣上此举,既是看重老夫,却也让老夫心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