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西山别院,偶也有几个朋友到访。李思的婆家亦是翰林家,家中规矩颇严,李思都是打着回娘家的名义来看望宋嘉言。
宋嘉言这里好茶好果好风景,把李思羡慕得不得了。不过,人生各有命运,李思也只是在心里羡慕一番,回婆家后继续自己柴米油盐的生活。
让宋嘉言微惊的是,杜君也经常来,他还时不时在西山寺借住一段时间。杜君今年春闱上中了三榜贡士,因成绩不好,他没有继续殿试,准备再待三年,重新战过。
宋嘉言问他:“可认得穷秀才?”
杜君慢吞吞地喝着茶,想了会儿,试探地问:“你说的是我吧?”较之先前,杜君不算困窘了。但,他欠宋嘉言大笔银子,依旧穷得很。
宋嘉言没好气:“你好歹是个举人,我问的是秀才。”
“你找人做什么?”知道宋嘉言的意图,杜君才好帮她找。
宋嘉言道:“我这成日闲着,也不是个法子,总要做些事才好。前儿我出门,见山下有几间空屋子要卖,我就顺手买下了。现在想想,用作他处不合适,倒不若建所学堂。桌椅书本笔墨倒好说,就是先生不好找。”
杜君早脱去了先时的清高犟种模样,很接地气地问:“请先生倒是好说,一月多少银两?”
“寻常村儿里秀才,也就二两银子。我这里包吃包住,也给二两,如何?”
杜君道:“你办学堂,就怕学生不好收。不过,你财大气粗,倒不用怕亏本,这样吧,我帮你问问。这年头儿,不只是秀才穷,举人也有穷的。许多人滞留帝都,就为了春闱,手中银钱用尽,总要思量个生财之道。”有门路的,去大户人家给公子小姐们做先生;没门路以至生活困窘的,不在少数。
宋嘉言笑道:“麻烦啦。”
杜君笑道:“不如把我欠你银子的利息免了去?”
“你怎么一样?人情送匹马,买卖不饶针。”宋嘉言笑道,“没跟你催债就是好的。”
杜君慢悠悠一笑道:“我知道。”
宋嘉言是个闲不住的人,学堂之类,宋嘉言完全免费教学,还包了来念书的小朋友一顿午餐。她很喜欢孩子。既然没有自己的孩子,索性帮一帮这些孩子们。
这些孩子,多是她庄子上佃户家的孩子们。免费念书不说,还有免费的午饭可吃,绝对千载难逢。宋嘉言没打算把他们教成秀才,识字就好。她就是喜欢听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那是一种能让生活充满生机的声音。
秦峥偶尔也会来,尽管秦宋两家已成陌路,秦峥来了,宋嘉言也会请他喝杯茶水。
秦峥会指点这些孩子们功课,别人或许不清楚,宋嘉言却知晓,秦峥少时的心愿从来不是出将入相,秦峥更喜欢做一个大学问家。
如今,宋嘉言大多着男人装,她个子高挑,着裙裳时只是清秀,如今换了男装,倒是有几分俊美之色。
杜君介绍的都是举人,家中境况大都不怎么样,有这么一处地方包吃包住,每月二两银子,又是教书育人的体面差事,实在不错。
宋嘉言从庄上拨出一家子奴仆,过来负责学里和六个先生的吃喝用度,顺便晚上看守学堂。
宋嘉言是个大方的人,知他们读书人风雅,还会送他们些好茶好果吃,只要不耽搁授课,随他们自去会友念书复习功课。
这几人并不晓得宋嘉言的身份,只知她姓严,平日见了,会叫她一声严公子。
宋嘉言喜欢听这些念书人一腔热血满腹理想,甚至,喜欢听他们“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的抱怨。谁容易呢?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他们渴慕功名,但,世上太多的人渴慕功名。想出头儿,太难。
宋嘉让今年武科春闱落榜,难免有些消沉。宋荣并不是会细心安慰儿子的人,直接在禁卫军里给宋嘉让安排了差事,让他当差去了。
宋荣自然更青睐儿子自己考出功名来,但若没考试天分,亦不必强求。在宋荣看来,将大好光阴放在那些枯燥的书本之上,也是一种浪费。
正在此时,庄子上报出小纪氏病重的消息。
宋嘉诺总不好看着亲娘去死,求了宋荣后带着济宁堂李云鹤去庄子上给母亲看病。小纪氏的确病了,高烧不退,整个人病成一把枯柴。
庄子上的条件,自然不能与家中相比。宋嘉诺瞧着母亲的房间,连府中二等婆子的房间都不如。小纪氏一见到儿子就哭了,宋嘉诺心里也很不好过,令婆子放下帘栊,让李云鹤进来为小纪氏把脉。无非就是些身子亏损风寒之症,李云鹤开了方子,说了医嘱,宋嘉诺亲送他出门。待婆子丫鬟熬了药,服侍着小纪氏服下,宋嘉诺在庄子上守了小纪氏一夜。
小纪氏夜半就醒了来,见儿子伏在床边浅睡,摸着儿子顶上发丝,小纪氏默默地流下泪来。宋嘉诺的睡眠很浅,当母亲醒来时,他便也醒了。
母子两个流了半晌的泪,小纪氏方掩面问:“你父亲,消气了吗?”
宋嘉诺黯然:“宫里娘娘即使有些个想头儿,母亲也该跟父亲商量,这样唐突地决定大姐姐的亲事,害了大姐姐一辈子。母亲,你安心住着吧,有儿子在,不会委屈到母亲。”至于接小纪氏回府之类的事,宋嘉诺根本没敢跟宋荣提,不为别的,提也是白提。宋荣没要了母亲的命,已经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了。
小纪氏泣道:“你大姐姐本就不好嫁,你又不是不知道。方家,那是承恩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