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珽宗面不改色地提起那只猫儿,在殿内的树根下挖了个土坑把它和茶盏、糕点、碗碟一起埋了进去,铺上一层落叶,掩盖动土的痕迹。
他没有任何的惊慌,更没有被人暗算的恼怒。
沉默镇定地像是习以为常般不以为意。
可婠婠被吓疯了,捂着唇掩住自己的惊叫声,眼泪扑簌簌地掉个不停。
晏珽宗处理完那些东西后,命人取了热水来为婠婠洗脸,而后心疼地将她抱入怀中。
“乖,婠婠不哭了。是五哥不好,让你见到这些东西,吓到你了。”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过去了许久才幽幽地自言自语道:“是谁?是谁想要害你死?”
晏珽宗说:“我不在乎。我只是后怕,今日还好没让你碰到这些东西。”
年纪小小的帝姬,说出了平生的第一句狠话:“谁敢害你,我定让他生不如死。”
她伏在他怀中,似是被吓懵了,声音微颤,可是格外的坚定。
她从他怀中起身,提着裙裾想要去找自己的皇后生母和皇帝父亲,想去告诉他们、让他们着人彻查此事。
晏珽宗却不应准。
他循循善诱地劝导婠婠:“这样的秘辛丑事,是千万见不得人的。若是传出去了,叫人人都知道堂堂皇子差点被人毒死,岂不是让父亲母亲面上都难堪?他们不会同情我,只会私下幸灾乐祸地议论是咱们的皇后母亲管教宫人不严、看护儿子不善,才致使贼人钻了这样的空子。你让母亲该怎么做?父亲会不会因此迁怒母亲,觉得母亲无能?我宁可自己遭罪,也不愿意给母亲添半点麻烦,她平日里照顾你和太子大哥已经足够辛苦了。”
婠婠最终妥协了,她又窝回少年的怀抱里:“五哥,谢谢你。是我没想到这些。可是、可是,这样纵使是维护了母亲的颜面,那你日后该怎么办呢?我不能让你以后连喝口水都要提心吊胆的。”
于是从此之后的数年时间中,他的饮食都是由婠婠亲手承包的。他们每日一同饮食,同一份菜送到婠婠面前,婠婠自己拿银勺子分出一半来,命人再去送给五殿下。
因为她知道帝后对自己饮食起居的重视,尤其是皇后,断不可能让一丁点不干净的饮食入了婠婠的口。
那时她曾玩笑着问过晏珽宗:“五哥,那你应该相信我吧?”
少年正色道:“我对婠婠永世不起疑。”
后来因为这次投毒事件,许多年后婠婠曾经无意间偶然同母亲提起,想试探母亲的态度。
母亲勃然大怒,气得不行,指着婠婠的额心骂道:“为了他,你还疑上你的亲娘了!我何时做过这等事!若当年我真有这份狠心,毒死了他也就罢了呢!你也不想想,你那时候天天混在他那儿玩,你母亲我怎么会蠢到在他的饮食里做手脚,我就不怕自己的女儿误食了么!”
于是此事也就真的彻底不了了之了。
今日也是婠婠的经期。
每每月事,第一日都是她最痛苦的时候,腰肢酸痛无力,腿根处也有些痛感,整个人都没了精神,用膳也没胃口。
这次又碰上在月事前一天被晏珽宗折磨了一整夜,婠婠越发痛苦了起来。
喝完了粥,她便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睡了过去。梦中忆起这些年少时的往事,竟然恍惚地像是一场久违的梦。
晋光殿中的一景一木似乎依旧刻在她的心上,略带着腐朽气的大殿,殿中总是清理不完的蛛网,带着碎痕破损的器皿摆件,安静清幽地可以听见声声鸟雀莺啼的声音。
唯独童言无忌的承诺被人遗忘,谁都没能遵守从前的诺言。
太后给她捏了捏被角,请华夫人守着她,她去佛堂念了念经,拜了拜佛,这才问起皇帝走了没。
宫人们说,皇帝一直站在门外等着太后宣召,已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太后冷笑了声,命人请在外头直挺挺站了半晌的皇帝进来。
进入殿内时不见婠婠的身影,晏珽宗还未来得及向太后行礼就愣愣地问道:“婠婠呢?婠婠不在这吗?”
他的手指虚握成拳,藏在宽大袖口中颤抖不已。
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皇后在我这里很好,你安心罢。若无事,皇帝就该多花些心思在国事上才对。”
“我要见婠婠。母后,您让我见婠婠一面吧。”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惶恐而忐忑。
太后仍是没好气地回绝:“她睡下了!没空见你。皇帝,回罢。”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又补上一句,“你也不必显眼包似的站在那等着,婠婠也未必想见你。”
晏珽宗顿了顿,低头漠然沉思了片刻,而后他向太后拱了拱手以示礼数,旋即转身又去了婠婠可能在的偏殿。
他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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