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着蓉嫔于丽美人来清华宫伴朕赏月。”
蓉嫔于丽美人翻身坐起,声音娇滴滴的有如空谷黄莺:“谢皇上赏赐。”
胡太后憋着一口气,望着周世宗慢慢远去的身影,好半日方才醒悟过来:“哀家竟还没提出宫之事。”
“母后……”张皇后有些焦急,双眼里俱是期盼。
莫非是太后娘娘不允许她去,故意没有向周世宗提及?张皇后一双手藏在宽阔的广袖间,手指捻动丝帛沙沙作响,坐立不安。
“若嫿,过年你再出宫回张国公府罢。”胡太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张皇后,心中有些奇怪,往年的中秋也就是这样过了,没见若嫿这般紧张,为何今年她一定要出宫?她眯了眯眼睛,又打量了张皇后两眼,不对,这事颇为蹊跷。
“母后,我忽然间就想着要回张国公府一趟。”张皇后执拗的望着胡太后,没有半分让步:“若嫿已经有多年未见父亲母亲,实在想念,还请母后准许。”
言毕,她跪倒在地,朝胡太后行了个大礼,匍匐在那里,没有抬头。
“起来罢,哀家陪你走一趟。”
胡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之色,她伸出手,旁边侍立的掌事姑姑走了过来,扶起了她,胡太后站起身,朝站在玉阶下的内侍吩咐了一声:“着舆马司备好銮驾。”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中秋的月亮果然是与平日不同,白色玉盘当空,清辉皎皎,地上万物都被笼罩在一层薄纱之间,远远看上去朦朦胧胧,可走近了看却又是纤毫毕现一般的清楚。中秋佳节,虽然很多都是在自家团圆,可也有不少人依旧还在外边走动,京城的大街上还是比较热闹,特别是靠近金水街与御道街这一带,因着靠近皇宫,更是人头攒动,大家都等着子时皇宫里放烟花,举国同庆。
“呀,宫墙那边来了仪仗!”
麋聚在宣化门的人群开始涌动起来:“瞧,那翠羽华盖!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上的!”
开路的羽林子约有百余人,步行,手里执着盾牌长矛,跟在后边的是骑马的兵士,将两座銮驾重重围住,銮驾之侧有宫娥提着宫灯分列两排,各有十六人抬着步辇,步辇上边有翠羽华盖遮盖,镶嵌着各色宝石闪闪发亮,华盖垂下厚厚的云锦帘幕,看不到里边坐着什么人,只是从云锦帘幕上绣着的凤凰便能看出乘车人的身份。
从后宫出来,车驾上绣着凤凰,定是皇后娘娘无疑。
为何有两辆銮驾?人们惊疑的看着那仪仗缓缓朝金水街这边走了过来,张大了嘴巴:“莫非太后娘娘也出宫了?”
皇宫里能用凤凰图案的,除了皇后便是太后,两驾车舆,那就是胡太后与张皇后同时出宫了。
帘幕四角金色的莲花铃铛不住的摇晃,铃音清脆,似乎在唱着欢快的曲调,张皇后端坐在凤驾之上,听着外边的铃铛声声,快活得似乎要飘飞起来,很快就要见到自己的孩子了,他好吗?长成什么样子了?听说在一个乡村旮旯里生活了二十年,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模样,是不是一个敦厚老实不敢开口说话的后生?
司礼内侍尖细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不远处的百姓听到这两句话,赶紧跪倒在地,磕首高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皇后目不斜视,听着这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心中没有半分感慨,她不需要这么多人来祝愿她千岁万岁,她只想见着自己的孩子,听他亲口喊一句“母亲”,这就已经足够了,能抵得上一万句“千千岁”。
张国公府此刻已经做好了准备,中门打开,红色的毡毯铺到了街道上边,张府男丁全在门边跪着等候迎驾,个个低头望着地面,大气也不敢出。
“起来罢。”
胡太后扫视了一眼那黑压压的人群,目光落到了正中跪倒的张国公:“国公爷,你乃朝廷重臣,现在年事已高,不必多礼。”
“谢过太后娘娘!”张国公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撑着腰慢慢站了起来,昔日挺拔的身材此刻已经有些略微佝偻,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风霜重重。
“这时间过得真快,哀家也有几年没见过张国公了,只不过看上去张国公日子过得不错,这人并未见老。”胡太后笑着看了张国公一眼:“还是那般威武。”
张国公抱拳回礼:“太后娘娘谬赞了。”
“父亲。”张皇后举步上前,眼中有泪:“本宫多年未回张府看望双亲,实为不孝。”
“娘娘何出此言!”张国公大惊:“娘娘掌管六宫事务,每日劳心劳力,哪还有多余的时间来顾及张家!微臣只盼娘娘好生善待自己,只要娘娘玉体安康,微臣便心满意足。娘娘过得称心如意便是大周之福,亦是我张府之福!”
张皇后含泪望着自己的父亲,虽是至亲之人,可却被那规矩礼仪拘着,连亲近的措辞都不能用,实在是一种折磨。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跟微臣到挽秋阁赏月。”
张国公微微弯腰,前边领路,张府众人尾随两位娘娘前行,一路迤逦直奔挽秋阁。行走间,张皇后不由得回头朝张府人等看了看,心里头暗自思量,这些人里可有自己的儿子?眼睛朝那一张张脸孔扫过,却得不到半分线索,越发的焦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