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草“嘶”了一声,慢慢从地上爬起,手在地上蹭得有些疼,摊开看了看,还好没破皮,她盯着自己的一双手,无法移眼。
这一双手太瘦、太小了,不是大人的手,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破、小,再无其他。
她一把推开院门,门扇拍打出响声,又引得妇人一阵叫骂,禾草飞奔到村河边,寻了个水流平缓的地方,跪下身,佝偻着腰朝水面看去。
水面倒映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儿,其实看不清样貌,但是水中那个不清的轮廓,禾草再熟悉不过,这是她,不!是儿时的她!
禾草在村河边坐了一会儿,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她在做梦,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她躺在宫寝的雕龙床上,她看到自己的三个孩子在她身边恸哭。
所以,现在的一切只是她弥留人间的梦境而已。
天色渐渐变亮,禾草游荡在村间,这时前方行来一人,禾草没注意到她,迎面撞上了,那人“哎呀”叫了一声。
“小草儿,咋走路哩!”妇人说道。
禾草认识这个妇人,是小虎子的娘,吴氏,妇人正要离开,禾草将她拉住,急声问道:“你看得见我?!”
吴氏拿手在小女孩头上探了一下:“没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
禾草抓住她的手,再次问:“你看得见我?”
“看得见,看得见,哎哟,这孩子真是……哎!也是可怜!”吴氏说罢离开了。
禾草发怔间,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从后响起:“我让你去洗床帐呢?你怪会躲懒,跑到村子里闲玩?”
那声音气势汹汹直逼禾草而来,禾草耳朵一痛,已被妇人拧在手里,一片薄薄的耳朵牵带着禾草整个人,往前行去。
“疼,疼,你松手。”女孩的声音轻甜软糯。
“松手?我看你是皮痒了,要讨一顿打才老实。”
说话的这个女人,正是禾草的大嫂,王氏。
禾草踮着脚尖,侧扬着脑袋,好让自己的耳朵和脑袋靠近一点,不至于扯得那样疼。
她现在已经没工夫管其他的,打起精神应付王氏。
“嫂嫂,你放手,听……听我说,不是我偷懒,是因为早上不能洗床帐。”
王氏冷哼一声:“贼骨头,洗个床帐还要挑时候,哄到老娘这来了。”
“是真的,那个时候天还没亮,我以前听一个摇铃道士说过,黎明前夕,正是阴阳交替之时,阴气最盛,你想啊,睡床上的东西,为什么要经常拿出来晒太阳,就是怕有梦魇,若天没亮去洗床帐,洗不洗得干净另说,沾上阴气,会在睡梦中侵染人的阳寿哩!”
禾草胡言乱语一番,反正王氏也没念过书,她编个话先瞒过她。
王氏渐渐松开禾草的耳朵:“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哪敢骗你啊。”
“那你在村子里晃什么?”
“这不是才从村河边过来,正准备回去拿床帐,就碰上你了。”
王氏点头,抿了抿嘴:“还不快滚回去,先把早饭做了。”
禾草忙应下,撒开腿往回跑,一侧的耳朵又肿又烫,耳朵里的血兴奋得一跳一跳,她感觉到了疼痛,她还活着,这不是梦!所以说,魏泽也还活着!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开心的,女孩跑着跑着,欢腾地跳了一下,又开心地呼喝一声,王氏在后面见了,奇了怪,死丫头以前总是怏怏的模样,成日见了她和她哥吓得像老鼠,怎么这会儿像长了翅膀,要飞到天上去。
禾草进了院子,在灶房中一通忙活,烙了十几张饼,又炒一盘子小菜,这时罐子里煮的稀粥也好了,一一端到院中的桌上。
闻着香味,堂屋走出来一个合中身材的男子,男人眉眼同女孩有些相似,可在男人脸上却并不好看,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村汉。
禾草见了男人,心里一紧,她骨子里仍是有些惧怕夏老大。
“大哥,我做了早饭。”
“嗯。”男应了一声,然后坐到桌边,也不等自己媳妇,也不叫禾草坐下,就那么独自吃了起来,仿佛只有别人等他的份,没有他等别人的份。
他就是这一方小院的“皇帝”,当然也只限于这道院门内。
禾草舔了舔嘴,她很长时间没有过饥饿的滋味,现在先要填饱肚子,再想办法走一趟县里的魏宅,找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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