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陈韫。
陈韫面子上挂不住,推了一把身旁的张子杰——他最忠诚的走狗。
“愣着干嘛?把他拖走。”
张子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扯住他胳膊:“走啊!”
没等南乙反抗,下一秒,一脚猛地踹上来,张子杰哀嚎着倒下了。巨大的力差点连带着把南乙拽倒在地,毕竟被拖着一条手臂。
但没有。他没跟着一起摔倒,因为另一只胳膊被用力握住了。
不过很快,始作俑者松开了他手臂,笑得极为亲切,甚至弯下腰,关心起张子杰的身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腿有毛病,膝跳反应特大,不信你看……”
说罢他又想抬腿,几人都下意识后退。
张子杰压根起不来,就差往后爬了,陈韫自觉丢人,又惹不起高中部的风云人物,只能对着南乙恶狠狠骂了一句,扭头走了。
其他人也不敢停留,跟着溜了。
“跑这么快,没劲……”他抓了抓被睡翘的头发,瞥向一旁垂头的南乙,先是哎了一声,见他不理,又扯了他手臂,低声叫他“学弟”。
“没事儿吧?我送你去医务室?那地儿我熟。”
南乙低头不语,原以为对方会松手,没想到不仅没有,还伸了另一只。他半弯着身子,打算撩开额发检查,指尖已然触碰到黑色眼罩。
“别老低着头啊,我看看,是眼睛受伤了?”
“没,谢谢学长。”南乙迅速躲开,冷不丁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跑了。
留下的只有雪地里的一串脚印。
躲闪是下意识的,但事后他一直想知道对方的名字,非常想。
没过几天就到了学校的跨年文艺演出。
经过了无聊的诗朗诵,独唱,合唱,舞蹈和相声小品,观众席的众人都昏昏欲睡,南乙一直在出神,下一个节目又是独唱,主持人报的曲目是《感恩的心》。
感恩的心,听到这几个字,他都不太想关心是谁唱。
下一秒,一个身影跑着上了台,不太端正地站在立麦前。音响里传出声音的瞬间,南乙皱了皱眉。
抬起头,那张熟悉的脸孔再次闯入视野,嬉皮笑脸地、挑着眉,说自己是来自高一(9)班的秦一隅。
秦一隅。
伴奏没起,他笑着清唱了前两句,然后忽然停下来,回头,高举起手臂,朝后台招了一下手。
呼拉拉地,台侧的帷幕后面又跑出来三人,就在全校师生都一脸诧异之时,背后贴着[喜迎元旦、恭贺新春]横幅的红色幕布哗啦一下落下来,背后的乾坤也全然展露,是摆好的架子鼓、吉他、贝斯和音箱。
他们充满活力地各自就位,望向真正的主角。
秦一隅跑过去,拿起电吉他背好,冲回立麦前,在第一个鼓点落下的瞬间,弹奏出一个花哨的、强烈的riff。
时至今日,南乙都能回忆起那一刻的冲击力,仿佛一阵鲜活的电流穿过他僵木的身躯,四肢百骸都粉碎,又在下一秒重新活过来。
《感恩的心》只是幌子,他用狡黠而叛逆的姿态,在全校师生面前唱了自己写的摇滚歌曲,lio。
电吉他的音色如同扩散的火种,轻而易举点燃了全场,火势蔓延,每个学生都在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尖叫着,释放着,一整晚的疲乏无趣都被烧了个精光。
就像是愿望达成一样,台下的南乙埋没在欢呼声中,冷静地默念着这个名字。
秦一隅。秦一隅。
那一刹那,台上台下,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只剩秦一隅和他两个。
隔着遥远的距离,这个人的声音如同一把尖刀,暴力地撬开南乙内心封闭的闸门,一闪而过的某个时刻,那些被压抑的恨变成血红色的、粘稠的洪流,倾泻而出,将他们一同淹没。
意料之中的,那首歌并没有唱完,音响设备被掐断,他们被教导主任赶下台。而秦一隅到最后竟然还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