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鬥穀於菟灭弦,弦子奔黄。
于是江、黄、道、柏方睦于齐,皆弦姻也。弦子恃之而不事楚,又不设备,故亡。
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玩,一之谓甚,其可再乎?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公曰:“晋,吾宗也,岂害我哉?”对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从,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逼乎?亲以宠逼,犹尚害之,况以国乎?”公曰:“吾享祀丰絜,神必据我。”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弗听,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
八月甲午,晋侯围上阳。问
于卜偃曰:“吾其济乎”?对曰:“克之。”公曰:“何时?”对曰:“童谣云:‘丙之晨,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旗。鹑之贲贲,天策焞焞,火中成军,虢公其奔。’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鹑火中,必是时也。”
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师还,馆于虞,遂袭虞,灭之,执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而修虞祀,且归其职贡于王。
故书曰:“晋人执虞公。”罪虞,且言易也。
【译文】
五年春季,周历正月辛亥日,初一,冬至。僖公亲自到太庙报告朔日以后,就登上观台观看云气。《春秋》记载这件事,是合乎礼制的。凡是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等节气史官都要记载云气云色方面的天候变化,这是由于要防止灾害的原因。晋侯派使者到鲁国来通知杀死太子申生的原因。
当初,晋侯派士*为替二位公子在蒲和屈两邑筑城,不小心,墙里放进了木柴。夷吾向晋献公报告了此事。献公派人责备士*为。士*为叩头回答说:“臣听说过:‘没有丧事而悲伤,忧愁就会随之而来。没有战事而筑城,敌人必定会借以守卫。’敌人将要占据的地方,又有什么值得谨慎的呢?做官,而不接受君命,这是对君的不敬;如果为仇敌修筑坚固的城池,这是对国家的不忠。失去忠和敬,用什么来侍奉君主呢?《诗》说:‘心怀德行就是安宁,同宗子弟就是城池。’君王如果修养德行而使公子们的地位得以巩固,哪个城池能比得上?三年以后就要用兵,哪里用得着谨慎呢?”士*为退出去作诗说:“狐皮袍子杂乱蓬松,一个国家有三位主人。我应该一心跟从谁才好呢?”
等到太子申生被杀害的灾祸发生之后,晋献公派遣寺人披攻打蒲城。重耳说:“国君和父亲的命令不能反对。”便下令说:“谁抵抗君父军队,谁就是我的敌人。”重耳跳墙正想逃跑,寺人披砍断了他的衣袖。重耳于是逃亡到翟国。
夏天,公孙兹前往牟国,在那里娶亲。
鲁僖公和齐侯、宋公、陈焕、王侯、郑伯、许男、曹伯在卫地首止相会,会见周王的太子郑,目的是安定太子郑在成周的地位问题。
陈国的辕宣仲(涛涂)怨恨郑国的申侯在召陵出卖了自己,因而故意劝他在齐桓公所赐封邑虎牢筑城,说:“把城筑得美观,可以扩大名声,子孙将永远记住你。我愿意帮助你去请求。”于是辕宣仲就替他向诸侯去请求,结果把虎牢城修筑得非常壮观。辕宣仲就在郑伯跟前诬陷说:“把所赐封邑的城墙修筑得那样坚固,目的是企图搞反叛。”申侯因此而得罪于郑伯。
秋天,诸侯会盟。周天子派周公召见郑伯,说:“我安抚你去跟随楚国而不要亲近齐国,并且让晋国辅助你,这样就可以稍稍安定了。”郑伯对周王的命令感到高兴,但对于不朝见齐国又感到害怕,因此要逃回去而不参加盟会。郑大夫孔叔劝阻他,说:“国君不能轻率行事,轻率行事会失去亲近的人;失掉了亲近的人,祸患必然会到来,等到国家发生了困难再去请求结盟,所失掉的就多了,您一定会后悔的!”郑伯不听,离开军队,独自一人悄悄回国了。
楚国的鬥穀於菟灭掉弦国,弦国国君逃到黄国。
这时江、黄、道、柏四国正和齐国友好,它们都和弦国有婚姻关系;弦国国君依靠这种关系而不去侍奉楚国,又根本不准备设防,终于亡了国。
晋献公再次向虞国借路去攻打虢国。宫之奇劝谏说:“虢国是虞国的外围,假如虢国灭亡,虞国也一定跟着灭亡。晋国的野心不能启发,外**队不可疏忽。借路一次已经有些过分,难道还可以借第二次吗?俗话讲的‘辅和车互相依存,嘴唇没有了,牙床就会受到寒冷’,说的就是虞国与虢国的关系。”虞公说:“晋国是我的同宗,难道还会害我吗?”宫之奇回答说:“太伯、虞仲,是周太王的儿子,太伯不跟随在侧,因此没有嗣位。虢仲、虢叔,是王季的儿子,他们都做过文王的卿士,对王室有功绩,受勋的记录藏在盟府。如今晋国将要灭掉虢国,对虞国又怎么会爱惜呢?况且,虞国和晋国的关系能比桓叔、庄伯更为亲近吗?如果晋国爱亲族国家的话,那么桓叔、庄伯的族人有什么罪过?但却被杀戮,不就是因为他们使晋国感到威胁的原因吗?亲近的宗族由于受宠而有威胁,尚且杀害了他们,何况我们国家呢?”虞公说:“我祭祀用的祭品丰盛洁净,神灵必定依从我。”宫之奇回答说:“下臣听说,鬼神不亲近任何人,而只依从德行。因此《周书》说:‘上天没有私亲,它只帮助有德行的人。’又说:‘祭祀的黍稷不芳香,只有美德才芳香。’又说:‘百姓不能改变祭物,只有德行能当作祭物。’这样说来,不是德行,百姓就不和顺,神灵也就不愿享受了。神灵所凭的,就在于德行。假如晋国取得了虞国,而发扬美德作为芳香的祭物去供奉神灵,神灵难道还会吐出来吗?”虞公不听,答应了晋侯使者的要求。宫之奇带领着他的家族逃走说:“虞国今年举行不了岁终大祭了!成功就在这一次,晋国不用另外出兵了
。”
八月甲午日,晋侯包围虢国的上阳。晋侯问卜偃说:“我能成功吗?”卜偃回答说:“能攻克。”晋侯说:“什么时候?”卜偃回答说:“童谣说:‘丙子日的清晨,龙尾星看不清。军服威武美好,夺了虢国的旗号。鹑火星形如**,天策星没有光耀,鹑火星下列成军阵,虢公将要逃奔。’日子将在九月底十月初丙子日的清晨,太阳在龙尾星之上,月亮在天策星之下,鹑火星在日月中间,就是这个时候。”
冬季,十二丙子日初一,晋国灭掉虢国。虢公丑快速跑到京城。晋军回国,住在虞国,乘机袭击虞国,灭掉了它。俘虏了虞公和大夫井伯,将其作为秦穆姬的陪嫁随从。从此晋国代替虞国进行祭祀,并且把虞国的赋税奉献给周王室。
因此《春秋》记载说:“晋人执虞公。”这是归罪于虞公,并且是说灭掉虞国这件事太容易。
僖公六年
【原文】
六年春,晋侯使贾华伐屈。夷吾不能守,盟而行。将奔狄,郤芮曰:“后出同走,罪也。不如之梁。梁近秦而幸焉。”乃之梁。
夏,诸侯伐郑,以其逃首止之盟故也。围新密,郑所以不时城也。秋,楚子围许以救郑,诸侯救许,乃还。冬,蔡穆候将许僖公以见楚子于武城。许男面缚,衔璧,大夫衰绖,士舆榇。楚子问诸逢伯,对曰:“昔武王克殷,微子启如是。武王亲释其缚,受其璧而祓之。焚其榇,礼而命之,使复其所。”楚子从之。
【译文】
六年春季,晋侯派大夫贾华领兵攻打屈邑。夷吾守不住,和屈城百姓订立盟约而后逃走。准备逃到狄,晋大夫郤芮说:“您在重耳之后出走,又是去同一个狄,这就说明您有跟重耳有同谋的罪过。不如前往梁国,梁国接近秦国而且得到它的信任。”于是夷吾到了梁国。
夏天,各国诸侯攻打郑国,这是由于它逃避上次首止结盟的缘故。诸侯军围攻新密,这是郑国要在不适当的时侯筑城的缘故。
秋天,楚成王出兵围攻许国以救援郑国。诸侯军援救许国。楚军因此回国。
冬天,蔡穆侯带领许僖公在武城见楚子。许男双手在背后反绑,嘴里含着玉璧,大夫们身穿丧服,士抬着棺材。楚成王问大夫逢伯是什么意思。逢伯回答说:“从前武王战胜殷朝时,微子启就是这样见武王的。武王亲手解开他的捆绑,接受了他所含玉璧而举行除凶之礼,烧掉了他的棺材,很有礼节地叫他回到以前的封地。”楚子听从了逢伯的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