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关节楼,巍巍高耸,这西府石头城的瓮城也历历在望,但无论是谁,想要进驻这座经历了数百年风雨摧驳,却依然坚挺险峻的城池,实在是难如登天,身为北旅军事参府号“翻牌九定”之一的牧风育,不禁轻悄悄的皱起了眉头。
他们经历山亭一役,与甘修雎来到了这座屹立在西陲之畔的恢宏城楼外,然而进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甘修雎只带一人,并入了城去,而剩下的人却因此犯了愁,因为驻守此城的是一代名将鲁广达,他的江夏军可不是羸弱普通的南朝士兵可比,所以能否安然的进城他们必须从长计议。此番据传府也不顾后果,向他们括易一室发难,而鲁广达最终是忠于皇室,还是他们这群昔日的同袍战友,一切还未待可知。
牧风育隐身在一处起伏蜿蜒的坡陵上,在形势未曾明朗之前,他不能冒然进城,自接到北旅军师公羊清的命令,风尘仆仆的赶来援助时,他们并是一群孤魂野鬼,朝堂并没有调令,就算他们有着虎符君子令,可无令不得擅动的罪名,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此刻那怕是驻守此地的江夏军将他们就地绞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一夜过的徒地深长,但天一亮,他并伏伺到离此城外不足十里的坡陵上,静候着最佳的时机。
这一处坡陵原本很陡,却因与瓮城相较齐平,所以被人为毁去一大片,此刻虽不至于暴露,但险峭的陡势却依然艰险难以轻易的攀登,他能够上来,也是借助攀崖的工具。
远远的望去,城楼的檐角,高挑威严,如屹立在群山巍峨之中的一道天堑,高不可攀,险峻异常。
偏偏这辽阔的山脉间,迎风挂崖,飘来一缕衣带缠绕如树枝摇曳的身影,翩然惊鸿,极为轻灵,却是一个人,只见他伸手在崖间的枝蔓上借力一跃,毫不费劲的并攀了上来。
却是白怀。
他面容含逸,较为清冷,想来是山间的风烈,拂染了他的身骨,看起来不增不减,如是儒雅。
“风育,可曾想出办法!”白怀甫及踏上这座高耸陡峭的坡陵,并不顾一身透着的清徐寒厉,开口问道。
牧风育不料他会突然上来,一时苦涩,不及回答。
白怀见他欲言又止,并明白他也心中有了计议,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叙说,望着眼中远远如广袤无边的海阔天空,他们都沉吟了。
的确这座耽逸如枕的城池,成了一切源头的难以取舍。
就此沉默了片刻,这山间坡陵并仿佛空荡荡的静了一静,好似什么都可以寂静如伏,无尽思意。
白怀终究还是忍不住,打破了这份难得宁谧的僵局,道:“不如就由我们‘自将磨洗’来铺路吧,这样僵持在这里,恐怕城中的危险,比之此时更为艰辛难熬吧!”
牧风育仍旧缄默不语,他来到这高耸的陡崖,就是为了能找出另外一条出路,因为如果没有人牺牲,作为留下牵制驻守此地的江夏军,他们根本就不能入城,而且名动宅内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再耽搁下去,此番千里迢迢,不惜长途奔袭而来的艰辛万苦,并没有了意义,顿时感觉既使用尽全身的力气,还是无法抓住,甚至摆脱这个难题,不禁内心一阵撕心裂肺般的诧喝,将这空许飘荡的坡陵,辟出了一次嘶鸣般的怒吼,闻道:“白怀你是想死了么!”
白怀皱下眉头,将眼睑垂了一垂,他千难万险的上得这座陡峭的坡陵来,并不是与牧风育商议而来,而是他也做了决定,不然牧风育也不会如此怒喝,挑明这样做的后果,但他们又能如何?
“小妹就由风育你带走了,如果让她知道,肯定是不会应允的!”白怀对着高高的山下不紧不慢的说着,恰恰这时山下漫漫一片,犹如焕然来的勃勃生机,并停顿下来,十分惆怅的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以后她就托付你了!”说罢又再一次观望了一眼天高云阔间的那一座城,忆来如斯!
牧风育想要竭力阻止,但白怀并非是他的下属,虽同归北旅一系,但却各自领导着一群赤子丹心的人,他们出至江湖,有着置生死于度外的超脱,所以一旦入军营,这种选择并更加的责无旁贷。
“那么我送你一程!”牧风育知道今日注定要有人去,并不在婆婆妈妈,他本想自己作为主角去牵制江夏军,岂料白怀做出了选择,那么他只有全力配合,这一句极为艰难的话,说的辛酸苦涩,从未有过这般可以把话说的如此扭捏、拙劣。
白怀微微点了点头,这“暗度陈仓”之计,的确需要人配合,至于谁是仓谁是渡,早也无虚商榷,他纵身一跃,沿着山脊的锋棱逐渐消失在漫漫的云卷云舒之中。
石头城瓮城的城楼上,陆风眠扶额而呆,这般江阔云低有种雁断秋风的尾草萧萧,实在是难能回忆,他右手按着城堞的壁沿,紧紧的开始握着拳头,如今的江夏军已经编制不再,沦为一支守城的台城军,而且还时刻被猜忌,甚至提防,直到那位带着大陈皇帝敕令的管氏一族自称管老幺的管自行来到这里,他并明白与括易一室的袍泽之情,也随着这道敕令,被硬生生的斩断了,也许鲁广达不愿背负骂名,但南朝这座仅剩江南半壁江山的长治久安令他又妥协了,他们又能如何,那怕此刻所有的人都在这般彻底心寒的诡谋下无奈,甚至埋怨愤怒,但面对能继续延长国祚的阴晦诡谲,该牺牲的还是要牺牲,但他们沦为这场血腥杀戮的刽子手,真的是心甘情愿的么。
“鲁公啊,不知你的决定是否有益国策,但这样的牺牲,所换来的安宁,又能延续多久!”陆风眠轻轻一叹,他自然深谙这种利弊所带来的后果,暂时可以稳定时局,但却也渐渐的失去了人心,或许是他狭隘了吧,无法理解统治者们的良苦用心,所以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