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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歹奴歹计大河央(第1页)

在谷阳县驿馆这一夜,虽然有舒适的床铺,孟姜女却一夜未眠,她反复地想着傍晚发生的事情,混混口中的“孟疤子”,杨花口中的孟兴,难道真的是自家那个昔日里老实厚道的孟兴吗?孟姜女不敢相信,她宁愿相信这里的一切都是误会,他们口中的孟兴并不是华亭县孟府里出来送寒衣的孟兴。

整整一夜,孟姜女辗转难眠,坐卧不安,她听着春兰均匀的呼吸声,如同数着时间的节律,一分一秒地等待天明。三更过了等四更,四更过了盼五更,只盼着天快点亮起来。所有疑团与疑惑,所有的焦灼与不安,只有往前走,见到当事人,才能解开真相。

街上终于传来了五更的更响,天际微微露出蛋白色的光亮。孟姜女叫醒了熟睡的春兰,她们收拾好行当,装好了马车,结了住宿费用,便匆匆地出了城。一条大道向西北方向延伸,春兰赶马快走,马蹄嘚嘚,在迷蒙的晨雾中,奔向了瑞山。

渐渐地,天际云彩亮丽起来,一层层彩色的云层在东边天际聚集,地面也被映得明亮,直到一轮红日跃然升起,刺眼的光芒照亮了远处的山丘,近处的树木,还有延伸至远方的道路,一道长长的马车影子立在马车前,随着马车的前行不断向前奔走。

春兰专心致志地赶着马车,心里也在思量着,自昨晚开始,小姐就一直沉默少言,表情凝重,心里似乎堵得慌。春兰知道小姐的心事,却也不知如何解开小姐此时此刻的心结,只好默默赶着马车。

她们一路前行,晌午,突然乌云聚集,不久便下起一阵大雨,雨又大又急,淋得马儿都不愿意前行,孟姜女和春兰便只好在路边的歇脚亭里稍作停顿,吃了点干粮饱腹,等待急雨的消停。夏季的雨多为阵雨,瓢泼一阵,然后便迅速收敛了许多,剩下零零星星的雨点。孟姜女见雨小了许多,顾不上湿漉漉的身子,又匆匆上路了。没过多久,马车峰回路转,一座石山耸立在她们眼前,那石山形如一条巨龙,俯卧于大川之巅,石山之上雾气缭绕,山云迤逦,瑞气升腾,那巨龙似乎正待苏醒,喘着方刚的气息。

孟姜女看着眼前的景象,心想,如果不出意外,这一定就是杨花所说的瑞山了,那么这山的背面就是那条大江。她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想抖擞一下精神,做好翻山过江的准备。

从看到山巅,又奔走了十几里地,终于来到了山脚下。山脚的人忽然多了起来,只见一个个场子里拴着三三两两的马匹,一些人正在仔细地挑选马匹,有些人在和店家讨价还价,好不热闹!孟姜女和春兰刚下马车,就有店家上来询问:“姑娘,您是不是要过江?”孟姜女点了点头,那店家便引着她们的马车到场子里去。只见马场外一面旗子上写着“陈家马场”。

“姑娘,马车换马车,五两银子,马车换马,不要银子,您要怎么置换呢?”店家娴熟地介绍着,孟姜女和春兰却似乎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这匹马——纤舞跟着她们已经走了上千里地,一路上温顺乖张,赶起路来也一点都不含糊,着实让人舍不得拿它去置换。无奈山后的那条大河,马匹是无法过去的,也唯有这个办法才能继续北上之路。

看着孟姜女迟疑的样子,春兰瞬间看出了小姐的心思。便对她说:“小姐,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们只是暂时置换马匹,待我们找到了姑爷,回来的时候还可以换回我们自己的马儿呢!我们和纤舞还会再见的。”孟姜女听了春兰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以当下的情形,也只能这样了。

进到马场,身后原本安静的纤舞突然激动起来,甩着尾巴,晃着脑袋,口鼻里发出“呼呼呼”的急促气息声,一副十分兴奋的样子。春兰感觉奇怪,马儿为什么突然变得激动。正在这时,孟姜女看到了马场一匹熟悉的影子——疾风!疾风是当年孟家最壮,跑得最快的一匹马,所以也就被孟兴选上,可为什么疾风会在这里?!孟姜女赶忙向前确认,面前的这匹马马头上长着一撮棕褐色的鬃毛,其余都是一身棕黄的毛发,看起来要比以往消瘦了许多,但确实没错,它就是疾风。孟姜女走过去,抚摸了一下疾风,疾风顿时晃动脑袋,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似乎也认出了眼前的女子便是自己曾经的主人。

店家看见孟姜女抚摸着这匹马,且和马匹很亲热的样子,便好奇地问姑娘是不是和这匹马相熟。孟姜女点了点头,忙问店家,这匹马是何时被置换在这里的,置换的人长什么模样?店家想了想,便想起两月前第一次牵着这匹马来置换的男人,便告诉孟姜女换马的人是一个脸上长疤的男人,身子壮实,说是要到江北去做买卖。孟姜女顿时便明白了,那人便是孟兴了,此时,孟姜女不得不相信,杨花所说的孟兴、混混口中的孟疤子,确确实实就是孟家的家丁孟兴。可是,孟兴并不善于做买卖,再说按照杨花的描述,他已经花光了银子,又欠下了很多赌债,哪来的本钱做买卖,这个孟兴,到底在此地做着什么勾当!想着这些,孟姜女不由得心中打起鼓点,一股不安感油然而生。

店家又在催问,孟姜女便从包袱中取出五两银子交与店家,告诉店家,她想要马车换马车。又问店家,要如何过山去。店家说,他们会给一匹马,把客人的物资送过山去,到了渡口,那里接应的人便会依照马头上系的标记来认领自己的马匹,再协助客人乘船渡江,他给孟姜女一个牌子,告诉她,到了江对岸,找到那里的陈家马场,就可去挑选自己喜欢的马和马车了。

孟姜女和春兰选了疾风来陪她们走这一程,她们不舍地告别了纤舞,希望它能在这里等着她们归来。瑞山虽不算很高的山,却一路山势崎岖,怪石嶙峋,一处处悬崖突兀,稍有不慎,就有马翻人仰的危险。

此面背阴,时已是临近黄昏,疾风驮着行李走在前方,孟姜女和春兰行走在后面,她们各自挎了个包袱,攀爬得很吃力,腿脚也变得沉重不堪,汗水湿透了薄衫,白净的脸蛋涨得绯红,口中喘着急促的气息。

就在她们双脚灌铅,实在走不动的时候,一道红色的亮光打在她们身上,打在马背上,春兰惊喜地呼唤道:“小姐,我们到山顶了!”孟姜女用衣袖拭干额头上的汗水,朝着红光望去,一轮红日悬在远处的天际,那落日的余晖铺洒在这山巅之上,把嶙峋的山石映成了金色,把阴阳两面的轮廓分辨得更加清晰。

孟姜女心中感慨着,父亲曾经说过,这气候有时候隔山就如隔重天,还真的没有错。刚才在山的那边还飘着雨滴,腾着云雾,在山的这边却是残阳普照。俯眼望去,一道闪着光芒的玉带从远处蜿蜒而来,波光粼粼,在平川之上划出了一道美丽的曲折弧线,那弧线浩浩荡荡一直延伸至山脚,又在山脚绕了个弯,纡回着向东边奔去。

孟姜女望着一马平川的西北面,目光最后被远处隐约的山峦拦住去路,她多想穿越那山峦,一眼能够望到长城该有多好,一眼能够看到范郎的身影,那又该有多好。这一路上经历了多少个日升日落,此时,孟姜女的心中既有欢喜,又有忧伤,欢喜的是,跨过了这条大江,她又距离范郎更近一步了,忧伤的是,无论她站多高,走多远,总有更高的山,更远的路。这山,这路,何时才是个尽头,而那尽头之处,是否能有范郎的身影呢?!

春兰催促小姐下山,再不下山,一会儿可就无法过江了。

下了瑞山,便有人来招呼,把马认领去,孟姜女四处打量,想搜寻孟兴的影子,但这里并没有孟兴的踪迹。她们告别了疾风,顾不上抖动厉害的双腿,便来到渡口,上了渡江的船。撑船的船夫戴着顶斗笠,执篙往江岸一顶,船就离岸了,江水在此处有纡回拐弯,所以并不湍急,但越往江中划行,水流就急促起来,船夫连连打篙,控制船体。就在这时,船夫说话了。

“小姐,竟在此时此地遇见你们,真是三生有幸啊!”

这熟悉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却恐怖得让人心惊胆颤,那说话的船夫并不是别人,正是那背叛主人、恶习缠身的孟兴!孟姜女被孟兴的话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春兰身边靠去。“你是孟兴!”春兰理直气壮地问道。“正是!春丫子,你是不是也觉得意外?!”孟兴一只手撑篙一只手摘下手中的斗笠,长着疤痕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蛮横的笑意。

“孟兴,老爷让你送寒衣给姑爷,你为何背信弃义,在此地游荡!你不知道孟府上下等得多辛苦吗?”春兰一股子怒气腾起,起身就要和孟兴理论算账,只是她一挪动身子,那小小的船身便晃荡得厉害,孟姜女急忙拉着春兰坐下。

“不是我背信弃义,只是我把盘缠和给姑爷的银子都花光了,还欠下一身赌债,实在没有办法再往北走,再说,没了银子,我即使去找到了姑爷也无济于事,所以……”

孟兴还要往下说去,却被春兰打断:“你还好意思,给姑爷的银子你也敢花,我们在孟府日日盼你归来,你却在此处晃荡,你考不考虑老爷和小姐的感受!”春兰说得激动,眼珠子都红了,憋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孟姜女什么也没有说,她听着这两个人的争辩,一股热泪涌上眼眶,泪滴就如同珍珠般滴落在了船舷上。

话说孟兴盗了杨花的银子,又将所有的银子赌了个精光,在谷阳县实在无法混下去了,就一路北上,来到瑞山,开始在瑞山和大江做起了半做工半打劫的活儿来,遇到大老爷们过江,他便乖乖地把人渡过江去,如果遇到老弱妇孺,他便在江中兴起各种讨价还价,要渡江的人给上额外的银子,他才肯把船往岸边靠去。被欺骗的人上了岸,想投诉也无门,这里的渡口都是私人经营,并没有官府来管理,所以这就让孟兴有机可乘,得逞了一次又一次。

今天,他在渡口候客时,先发现了他的那匹疾风,让他没想到的是,疾风后面跟着的竟然是孟家的小姐和春兰。孟家小姐平日生性善良,并没有亏待过孟兴,但是,这两年来,孟兴的心早已经被熏黑了,他再也找不回当初在孟家的那种敦厚与朴实。孟家小姐再善良,在他的眼里,也只不过是成了一个让自己富有或者快活的筹码。而那春丫头,虽比孟兴小六七岁,但是却生性好强得很,在孟家,她天天服侍小姐,对小姐百般维护,小姐对她亦是视如姐妹,春丫头性情可没有小姐那么好,谁要是惹上她,惹上小姐定是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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