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苦涩地笑了笑,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奈和感慨:“人生在世,总有许多我们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情。我现在这副模样,又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家人?”自从他的发妻在诞下孩子后离世,他便已经没有家了。他也曾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命运,可到头来发现仍是徒劳。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他宁可不要相遇,宁可不要血脉,宁可不要偷生。可惜世上从来没有早知道三个字。时隔多年,他倒也看的淡了些。看着宿淮一脸沮丧和沉默,他轻轻地拍了拍宿淮的肩膀,道:“人生就是充满了不确定性,不然你我也不会在黑水泽相遇,这便是缘,你又何必沮丧?”宿淮摇了摇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我从未想过宿家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往事,也从未想过你会背负这么多。”老人淡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些都不算什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罢了。”随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父母待你如何?”“他们对我视如己出,还找了个师父教我灵术和画符。”“那就好……”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湿润,声音略带哽咽,“今天是你二十三岁的生辰,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委屈你陪我这个老头子过了。”说罢,他起身然后起身从箱子里翻找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冬瓜糖。“这是六年前买的,那时我还像个人,可以出入集市。。。。。。”老人苦笑一番:“既是生辰,就该有个生辰的样子,你就委屈些。”宿淮接过那个纸包,只见里面的冬瓜糖上,覆盖着一层白晶晶的蔗糖,晶莹剔透。是放在罐子里密封保存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已经买了好几年了。宿淮强忍住情绪,拿起一根冬瓜糖吃起来,甜味在舌尖蔓延,心里却越发苦涩。他吸了口气:“那我现在应该如何称呼前辈?”老人神情略显黯淡:“若真要论起辈分来,你现在该唤我一声大伯才是。”宿淮从刚开始听到这个故事时他便明白了。蚀骨只会传给长子,这意味着家里的那位父亲原本应该是他的二叔。而所谓的二娘,实际上应该是他的二婶。这些年来,为了维护他的身份,二婶甘愿被人误解为填房。原来,他一直霸占了宿忧的父母。“你别苦着脸了,其实人生在世不必太在意这些虚名。称呼不过是个代号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那个人始终在那个位置上,从未离开过。”“我明白大伯父的意思。”宿淮收拾好破碎的情绪,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他郑重道:“我会找到另外三份青囊遗篇,至于您的身体,我也会找到让你恢复成正常人的办法。”“你错了。”老人坚决地摇了摇头,道:“我今日这般境地,并非你所造成,所以你无需为此背负太多,你心里不恨我,我便已经心满意足了。”他轻轻拍了拍宿淮的肩膀,沉声道:“人不能总是被过去的事情所束缚。你还有伤在身,不必想这么多,早些歇息,明日便离开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铺好了床铺。随后,他起身走进了旁边的山洞,取出一些自己酿的酒。在这里什么都得自己动手。宿淮看着老人忙碌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我以为刚才的酒也是买的,没想到竟然是你亲手酿造的。”“其实开始也是不会的,这不和做人一样吗,也是从不会到会,尝尝我的手艺吧。”自从被鬼藤寄身后,每到夜晚寒风凛冽时,他身上的旧疾就会发作,疼痛难忍。为了缓解这份痛楚,他只得借助烈酒的力量,方能稍得安宁,驱散一身的疲惫与疼痛。老人见他举止文雅,饮酒也是浅尝辄止,便忍不住劝道:“此处阴冷,不比外面,多喝些暖暖身子。”宿淮依言又饮几口,烈酒入喉,火烧火燎。然而,风一吹过,头脑反而更加清醒,他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心中的创伤也在此刻被无情撕开。若是不知情,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能渐渐淡忘,生活也能轻松些许。但现在,知晓了所有的秘密,他越发觉得对不起宿忧。宿淮又饮几口酒,脸色已泛红晕,他平复了情绪,转头看向老人,却见老人早已睡熟了过去。这里空旷,山洞没有遮风的地方,风一吹就刺骨的冷。他又捡起骨头添了把火,才悄然起身,拿起自己铺位上的被子盖在老人身上。夜空繁星点点,点缀着无尽的苍穹。空旷的山谷,在这样的夜色里,连鬼藤都格外安静了。宿淮走到洞口,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老人给的玉牌开始研究。起初他不在意自己的寿元,可现在知道自己的寿元只有两年的光景,他忽然有一瞬的慌乱。作为一个灵师,失手被灵杀死是常有的事,所以对生死善恶以及疾苦,都看的很淡。不似于渊那样赤诚,不似姜逢那般嘴硬心软,他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宿家后代生来便是与灵物为伍,如果不净化掉,找不到另外三份青囊遗篇,便活不过二十五岁。他这才明白,原来死亡真的并不遥远。若是以往,倒也认命了。可现在了解了事情真相,他没办法再无动于衷。更何况他现在除了宿家以外,还有他想要去守护的人。所以这一刻,寿元于他而言,便显得无比的珍贵。他努力压下心头的思绪,将玉牌贴身收好,起身走进洞中,在老人身旁和衣躺下。只是这一夜,他睡的并不踏实。可远在沐阳的姜逢却睡的无比的沉,甚至连一个梦都没有。最后醒来还是被外面稀里哗啦的动静给吵醒的。她抬起沉重的眼皮,太阳洒下第一束光,十分晃眼。她下意识蒙住了被子,翻了个身,刚要睡过去,又被院子里的人吵醒。“。。。。。。”姜逢心中不满,早就吩咐过不要打扰她休息,怎么这会儿院子里像是打翻了天似的?她随意披了件衣服下床,打开房门一看,满院子都是板凳和药筛,平坦的药筛上摆放着一本本书册。姜玄在院子里张罗忙活,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厮,手里各自捧着一摞摞书册。“二少爷,女郎还在睡觉,您动静这么大,待会吵醒了可就不好了。”“是啊,女郎特意吩咐了,今日谁都别吵着,这几日她忙于奔波,实在累坏了。”姜玄一脸无所谓:“那关本少爷什么事,是她让我晒书啊,你们看,这日头这么好,刚天亮就出来了,必定是个大晴天!”“可是。。。。。。”侍女还想说什么,但又碍于身份,不敢得罪这位主子。姜玄把兵书都摆放了整齐:“再说了,今日可是端午,全家都忙活着准备龙舟比赛的事。她还想睡觉,做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