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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权若讷冯澥

唐中宗既流杀五王,再复武氏陵庙。右补阙权若讷上疏,以为:“天地日月等字,皆则天能事,贼臣敬晖等轻紊前规,削之无益于淳化,存之有光于孝理。又神龙制书,一事以上,并依贞观故事,岂可近舍母仪,远尊祖德。”疏奏,手制褒美。钦宗在位,惩王安石、蔡京之误国,政事悉以仁宗为法。左谏议大夫冯澥上言:“仁宗皇帝,陛下之高祖也;神宗皇帝,陛下之祖也。子孙之心,宁有厚薄?王安石、司马光皆天下之大贤,其优劣等差,自有公论,愿无作好恶,允执厥中,则是非自明矣。”诏榜朝堂。侍御史李光驳之,不听,复为右正言崔所击。宰相不复问,而迁澥吏部侍郎。按若讷与澥两人,议论操持绝相似,盖澥在崇宁中,首上书乞废元祐皇后,自选人除寺监丞,其始终大节,不论可见。建炎初元,乃超居政地,公议愤之。岁旦饮酒

今人元日饮屠酥酒,自小者起,相传已久,然固有来处。后汉李膺、杜密以党人同系狱,值元日,于狱中饮酒,曰:“正旦从小起。”《时镜新书》晋董勋云:“正旦饮酒先从小者,何也?勋曰:‘俗以小者得岁,故先酒贺之,老者失时,故后饮酒。”’《初学记》载《四民月令》云:“正旦进酒次第,当从小起,以年小者起先。”唐刘梦得、白乐天元日举酒赋诗,刘云:“与君同甲子,寿酒让先杯。”白云:“与君同甲子,岁酒合谁先?”白又有‘《岁假内命酒》一篇云:“岁酒先拈辞不得,被君推作少年人。”顾况云:“不觉老将春共至,更悲携手几人全。还丹寂寞羞明镜,手把屠酥让少年。”裴夷直云:“自知年几偏应少,先把屠酥不让春。倘更数年逢此日,还应惆怅羡他人。”成文干云:“载星先捧祝尧觞,镜里堪惊两鬓霜。好是灯前偷失笑,屠酥应不得先尝。”方干云:“才酌屠苏定年齿,坐中皆笑鬓毛斑。”然则尚矣。东坡亦云:“但把穷愁博长健,不辞最后饮屠酥。”其义亦然。存殁绝句

杜子美有《存殁》绝句二首云:“席谦不见近弹棋,毕曜仍传旧小诗。玉局他年无限笑,白杨今日几人悲。”“郑公粉绘随长夜,曹霸丹青已白头。天下何曾有山水,人间不解重骅骝。”每篇一存一殁。盖席谦、曹霸存,毕、郑殁也。黄鲁直《荆江亭即事》十首,其一云:“闭门觅句陈无己,对客挥毫秦少游。正字不知温饱未,西风吹泪古藤州。”乃用此体。时少游殁而无己存也。近岁新安胡仔著《渔隐丛话》,谓鲁直以今时人形入诗句,盖取法于少陵,遂引此句,实失于详究云。汤武之事

汤、武之事,古人言之多矣。惟汉辕固、黄生争辩最详。黄生曰:“汤、武非受命,乃杀也。”固曰:“不然。桀、纣荒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因天下之心而诛桀、纣,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黄生曰:“冠虽敝必加于首,履虽新必贯于足。今桀、纣虽失道,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反因过而诛之,非杀而何?”景帝曰:“食肉毋食马肝,未为不知味;言学者毋言汤、武受命,未为愚。”遂罢。颜师古注云:“言汤、武为杀,是背经义,故以马肝为喻也。”《东坡志林》云:“武王非圣人也,昔者孔子盖罪汤、武。伯夷、叔齐不食周粟,而孔子予之,其罪武王也甚矣。至孟轲始乱之,使当时有良史,南巢之事,必以叛书;牧野之事,必以弑书。汤、武仁人也,必将为法受恶。”可谓至论。然予窃考孔子之序《书》,明言伊尹相汤伐桀,成汤放桀于南巢;武王伐商,武王胜商杀受,各蔽以一语,而大指皦如,所谓六艺折衷,无待于良史复书也。张释之传误

《汉书》纪、传、志、表,矛盾不同非一,然唯张释之为甚。本传云:“释之为骑郎,事文帝十年不得调,亡所知名,欲免归。中郎将袁盎惜其去,请徙补谒者,后拜为廷尉,逮事景帝,岁余,为淮南相。”而《百官公卿表》所载,文帝即位三年,释之为廷尉,至十年,书廷尉昌、廷尉嘉又二人,凡历十三年,景帝乃立,而以张驱为廷尉,则是释之未尝十年不调,及未尝以廷尉事景帝也。张于二廷尉

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于定国为廷尉,人自以不冤。此《汉史》所称也。两人在职皆十余年。周勃就国,人上书告勃欲反,下廷尉逮捕,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与狱吏,吏使以公主为证,太后亦以为无反事,乃得赦出。释之正为廷尉,不能救,但申理犯跸、盗环一二细事耳。杨恽为人告骄奢不悔过,下廷尉案验,始得所予孙会宗书,定国当恽大逆无道,恽坐要斩。恽之罪何至于是?其徇主之过如此。传所谓决疑平法,务在哀矜者,果何为哉!汉唐置邮

赵充国在金城,上书言先零、羌事,六月戊申奏,七月甲寅玺书报从其计。按金城至长安一千四百五十里,往反倍之,中间更下公卿议臣,而自上书至得报,首尾才七日。唐开元十年八月己卯夜,权楚璧等作乱,时明皇幸洛阳,相去八百余里。壬午,遣河南尹王怡如京师按问宣慰,首尾才三日。置邮传命,既如此其速,而廷臣共议,盖亦未尝淹久,后世所不及也。龙且张步

韩信击赵,李左车劝陈馀勿与战,馀曰:“今如此避弗击,诸侯谓吾怯,而轻来伐我。

”遂与信战,身死国亡。是时,信方为汉将,始攻下魏、代,威声犹未暴白,陈馀易之,尚不足讶。及灭赵服燕,则关东六国,既定其四矣。信伐齐,楚使龙且来救。或言汉兵不可当,龙且曰:“吾平生知韩信为人易与耳,不足畏也,何为而止?”一战而没,项随以亡。耿弁讨张步,斩其大将军费邑,走邑之弟敢,进攻西安、临淄,拔其城,又走其弟蓝,势如破竹。先是,弇已破尤来、大枪、延岑、彭宠、富平、获索矣。时步所盗齐地,太半为弇所得。然步犹曰:“以尤来、大肜十余万众,吾皆即其营而破之。今弇兵少于彼,又皆疲劳,何足摧乎?”竟出兵大战,兄弟成擒。兵法云:“知彼知已,百战不殆。”龙且、张步,岂复识此哉!梁临川王宏伐魏,魏元英御之,宏停军不前。魏人劝英进据洛水,英曰:“萧临川虽骏,其下有良将韦、裴之属,未可轻也。宜且观形势,勿与交锋。”宏卒败退,英之识见,非前人可比也。然遂进军围钟离,魏邢峦以为不可,魏主召使还,英表称必克,为曹景宗、韦睿所挫,失亡二十余万人。智于前而昧于后,为可恨耳!义理之说无穷

经典义理之说最为无穷,以故解释传疏,自汉至今,不可概举,至有一字而数说者。姑以《周易·革卦》言之,。“已日乃孚,革而信之。”自王辅嗣以降,大抵谓即日不孚,已日乃孚,已字读如矣音,盖其义亦止如是耳。唯朱子发读为戊已之己。予昔与《易》僧昙莹论及此,问之曰:“或读作己(音纪)日如何?”莹曰:“岂唯此也,虽作巳(音似)日亦有义。”乃言曰:“天元十干,自甲至己,然后为庚,庚者革也,故己日乃孚,犹云从此而革也。十二辰自子至巳六阳,数极则变而之阴,于是为午,故巳日乃孚,犹云从此而变也。”用是知好奇者欲穿凿附会,固各有说云。开元五王

唐明皇兄弟五王,兄申王以开元十二年,宁王宪、邠王守礼以二十九年,弟岐王范以十四年,薛王业以二十二年薨,至天宝时已无存者。杨太真以三载方入宫,而元稹《连昌宫词》云:“百官队仗避岐、薛,杨氏诸姨车斗风。”李商隐诗云:“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皆失之也。巫蛊之祸

汉世巫蛊之祸,虽起于江充,然事会之来,盖有不可晓者。武帝居建章宫,亲见一男子带剑入中龙华门,疑其异人,命收之,男子捐剑走,逐之弗获。上怒,斩门候,闭长安城门,大索十一日,巫蛊始起。又尝昼寝,梦木人数千,持杖欲击己,乃惊寤,因是体不平,逐苦忽忽善忘。此两事可谓异矣。木将腐,蠹实生之。物将坏,虫实生之。是时帝春秋已高,忍而好杀,李陵所谓法令无常,大臣无罪夷灭者数十家。由心术既荒,随念招妄,男子、木人之兆,皆迷不复开,则谪见于天,鬼瞰其室。祸之所被,以妻则卫皇后,以子则戾园,以兄子则屈氂,以女则诸邑、阳石公主,以妇则史良娣,以孙则史皇孙。骨肉之酷如此,岂复顾他人哉?且两公主实卫后所生,太子未败数月前,皆已下狱诛死,则其母与兄岂有全理?固不待于江充之谮也。唐诗无讳避

唐人歌诗,其于先世及当时事,直辞咏寄,略无避隐。至宫禁嬖昵,非外间所应知者,皆反复极言,而上之人亦不以为罪。如白乐天《长恨歌》讽谏诸章,元微之《连昌宫词》,始末皆为明皇而发。杜子美尤多,如《兵车行》、前后《出塞》、《新安吏》、《潼关吏》、《石壕吏》、《新婚别》、《垂老别》、《无家别》、《哀王孙》、《悲陈陶》、《哀江头》、《丽人行》、《悲青阪》、《公孙舞剑器行》,终篇皆是。其他波及者,五言如:“忆昨狼狈初,事与古先别。”“不闻夏商衰,中自诛褒妲。”“是时妃嫔戮,连为粪土丛。”“中宵焚九庙,云汉为之红。”“先帝正好武,寰海未凋枯。”“拓境功未已,元和辞大炉。”“内人红袖泣,王子白衣行。“毁庙天飞雨,焚宫火彻明。”“南内开元曲,常时弟子传。法歌声变转,满座涕潺湲。”“御气云楼敞,含风彩仗高。仙人张内乐,王母献宫桃。”“须为下殿走,不可好楼居。”“固无牵白马,几至著青衣。”“夺马悲公主,登车泣贵嫔。”“兵气凌行在,妖星下直庐。”“落日留王母,微风倚少儿。”“能画毛延寿,投壶郭舍人。”“斗鸡初赐锦,舞马更登床。”“骊山绝望幸,花萼罢登临。”“殿瓦鸳鸯坼,宫帘悲翠虚。”七言如:“关中小儿坏纪纲,张后不乐上为忙。”“天子不在咸阳宫,得不哀痛尘再蒙。”“曾貌先帝照夜白,龙池十日飞霹雳。”“要路何日罢长戟,战自青羌连白蛮。”“岂谓尽烦回纥马,翻然远救朔方兵。”如此之类,不能悉书。此下如张祜赋《连昌宫》、《元日仗》、《千秋乐》、《大酺乐》、《十五夜灯》、《热戏乐》、《上巳乐》、《邠王小管》、《李谟笛》、《退宫人

》、《玉环琵琶》、《春莺啭》、《宁哥来》、《容儿钵头》、《邠娘羯鼓》、《耍娘歌》、《悖拏儿舞》、《华清宫》、《长门怨》、《集灵台》、《阿汤》、《马嵬归》、《香囊子》、《散花楼》、《雨霖铃》等三十篇,大抵咏开元、天宝间事。李义山《华清宫》、《马嵬》、《骊山》、《龙池》诸诗亦然。今之诗人不敢

尔也。李晟伤国体

将帅握重兵居阃外,当国家多事时,其奉上承命,尤当以恭顺为主。唐李晟在德宗朝,破朱泚,复长安,功名震耀,盖社稷宗臣也。然尝将神策军戍蜀,及还,以营妓自随,节度使张延赏追而返之,由是有隙。晟既立大功,上召延赏入相,晟表陈其过恶,上重违其意,乃止。后岁余,上命韩滉谕旨于晟使释怨,滉因使晟表荐,延赏遂为相。然则辅相之拜罢,皆大将得制之,其伤国体甚矣。德宗猜忌刻薄,渠能释然!晟之失兵柄,正缘此耳。国学武成王庙,本列晟于十哲,乾道中有旨,退于从祀,寿皇圣意岂非出此乎?元和六学士

白乐天分司东都,有诗《上李留守相公》,其序言:“公见过池上,泛舟举酒,话及翰林旧事,因成四韵。”后两联云:“白首故情在,青云往事空。同时六学士,五相一渔翁。”此诗盖与李绛者,其词正纪元和二年至六年事。予以其时考之,所谓五相者,裴垍、王涯、杜元颖、崔群及绛也。绍兴二十八年三月,予入馆,明年八月,除吏部郎官,一时同舍秘书丞虞雍公并甫、著作郎陈魏公应求、秘书郎史魏公直翁、校书郎王鲁公季海,皆至宰相,汪庄敏公明远至枢密使,恩数与宰相等,甚类元和事云。二传误后世

自左氏载石碏事,有“大义灭亲”之语,后世援以为说,杀子孙、害兄弟。如汉章帝废太子庆,魏孝文杀太子恂,唐高宗废太子贤者,不可胜数。《公羊》书鲁隐公、桓公事,有“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之语,后世援以为说,废长立少,以妾为后妃。如汉哀帝尊傅昭仪为皇太太后,光武废太子强而立东海王阳;唐高宗废太子忠而立孝敬者,亦不可胜数。卜子夏

魏文侯以卜子夏为师。按《史记》所书,子夏少孔子四十四岁,孔子卒时,子夏年二十八矣。是时,周敬王四十一年,后一年元王立,历贞定王、考王,至威烈王二十三年,魏始为侯,去孔子卒时七十五年。文侯为大夫二十二年而为侯,又十六年而卒,姑以始侯之岁计之,则子夏已百三岁矣,方为诸侯师,岂其然乎?父子忠邪

汉王氏擅国,王章、梅福尝言之,唯刘向勤勤恳恳,上封事极谏,至云:“事势不两大,王氏与刘氏亦且不并立。陛下为人子孙,守持宗庙,而令国祚移于外亲,降为皂隶。为后嗣忧,昭昭甚明。”其言痛切如此。而子歆乃用王莽举为侍中,为莽典文章,倡导在位,褒扬功德,安汉、宰衡之名,皆所共谋,驯致摄篡,卒之身亦不免。魏陈矫事曹氏,三世为之尽忠,明帝忧社稷,问曰:“司马懿忠正,可谓社稷之臣乎?”矫曰:“朝廷之望,社稷未知也。”懿竟窃国柄。至孙炎篡魏为晋,而矫之子骞乃用佐命勋,位极公辅。晋郗愔忠于王室,而子超党于桓氏,为温建废立之谋。超死,愔哀悼成疾。后见超书一箱,悉与温往反密计,遂大怒曰:“小子死恨晚!”更不复哭。《晋史》以为有大义之风。向、矫、愔之忠如是,三子不胜诛矣!苏张说六国

苏秦、张仪同学于鬼谷,而其从横之辩,如冰炭水火之不同,盖所以设心者异耳。苏欲六国合从以摈秦,故言其强。谓燕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车六百乘,骑六千匹;谓赵地亦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谓韩地方九百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韩卒之勇,一人当百;谓魏地方千里,卒七十万;齐地方二千余里,临淄之卒,固已二十一万;楚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至于张仪,则欲六国为横以事秦,故言其弱。谓梁地方不过千里,卒不过三十万;韩地险恶,卒不过二十万;临淄、即墨非齐之有;断赵右肩;黔、巫非楚有;易水、长城非燕有。然而六王皆耸听敬从,举国而付之,未尝有一语相折难者,彼皆长君,持国之日久,逮其临事,乃顾如桔槔,随人俯仰,得不危亡幸矣哉!且一国之势,犹一家也。今夫主一家之政者,较量生理,名田若干顷,岁收谷粟若干;蓺园若干亩,岁收桑麻若干;邸舍若干区,为钱若干;下至牛羊犬鸡,莫不有数,自非童骏孱愚之人,未有不能件析而枚数者,何待于疏远游客为吾借箸而筹哉?苟一以为多,一以为寡,将遂挈挈然举而信之乎?晁错说景帝曰:“高帝大封同姓,齐七十余城,楚四十余城,吴五十余城,分天下半。”以汉之广,三国渠能分其半?此错欲削诸侯,故盛言其大尔。胶西王将与吴反,群臣谏曰:“诸侯地不能当汉十二,为叛逆非计也。”是时反者即吴、楚、诸齐,此胶西臣欲止王之谋,故盛言其小尔。二者视苏、张之言、疑若相似,而用心则否,听之者惟能知彼知己,则善矣。

卷三(十八则)一定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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