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进去见到人时,女子面色沉沉,却也看不出方才的悲戚。
“臣沈季舟,拜见太后娘娘。”
女子眼睛都不抬,只说:“今日召你来,是有几桩事要问你。”
沈渡于是掀袍跪于地,“是。”
“他这次起兵用了勤王的名义,那便是反哀家,不反皇帝;又是皇亲国戚,先帝唯一存世的兄弟,好几个朝臣递折子,说按过往律例,应当流放。”
沈渡便道:“陛下年幼,又恰逢天象有异,临江王受奸人所惑,起兵勤王。若草草将其诛杀,恐有损陛下仁名。”
女子倏尔凝眸,“你的意思是,不杀他?”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把那块烂疮熬熟、戳破,舒泠尚且对梁景心狠到底,更别说这成王败寇的寇贼。
“臣的意思是,”沈渡不急不缓开口,“应将此事彻查到底。”
“例如,臣听闻东南军队撤离之后,沿海百姓频频受倭寇侵扰;当中可有人暗通曲款,还请娘娘严查。”
沈渡给出了一个罪名:通倭。
依着大兴律,通敌叛国无论王侯将相,一律处以极刑。
只要,她让人“找”到罪证。
舒太后嗤笑一声,不知是满意多些,还是讥讽多些。
“沈季舟,哀家果然没看错你。”
沈渡:“替娘娘分忧,是臣分内之职。”
“好。”舒太后又对身边兰芷道,“取过来吧。”
像是早就备好的,廊前守门的兰芳这会儿执着圣旨,几个宫人推着件赤红的袍服出来。
眼见这架势,是要在此地封赏他了。
“娘娘,”沈渡立刻出声,“臣尚在孝中,恐怕……”
“你怕什么,”却被女子无情打断,“若没记错,你祖父今年正好满七十?”
“……是。”
“那是喜丧。”
女子幽幽开口,吐出的话却是无情,“不必如此忌讳,换上吧。”
沈渡早意识到,替她做事的人,似乎都没个好名声。
而轮到自己,罪名便是“不孝”。
跪在地上时他甚至已想到,百年之后史官提笔,今日种种便会化成一个污点,千秋万代永远烙在身上。
往后无论有什么功绩,恐怕都绕不过“丧期着绯”;往前那点清誉,也只剩一句“矫饰声名”。
无妨。
他最终想着,自己的确不是君子。若今日不肯接,往后她未必会肯给了。
圣旨是最珍贵的七彩卷轴,擢他做吏部尚书,入文华殿为帝王讲学。
朴素青袍掀开来,伺候更衣的宫女瞧见那身孝服,默默把头低得更低。
“不必了,”沈渡在人伸手时开口,“就裹这外头。”
叫他汲汲以求的一匹云锦贴着孝服,也算告慰祖父在天之灵。
殿外的雪越下越大,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竟在院里积了浅浅一片。
舒太后看得满意,转身对人道:“今日天冷,过会儿叫诸位大人们早些回家。”
“沈尚书,且穿这衣裳,好好风光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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