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夜,陈小民睡得不香。
迷迷糊糊中,他总觉得头顶有动静,咯吱咯吱的,像耗子在啃咬什么东西,又像是有人在用一把小勺一点点地刮他头皮。
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微亮的天空发呆,想起儿子的模样,不禁潸然泪下。
对面的卧室里,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不知道董翠凤在干什么,这个怪异的老太太,鬼鬼祟祟,总喜欢把老伴的骨灰盒抱在怀里,而且,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反锁进卧室,只有要上厕所或者上床睡觉的时候,才会叫陈小民过去帮忙。
“董阿姨的腿快点好起来,快点出国吧。”
陈小民口中默默祷告着,现如今,他是真心希望董翠凤早日康复,自己早点得到这座老房子的产权。所以,那几日,他照顾董翠凤也格外用心,生怕手脚不方便的董翠凤再有个三长两短。
平日里,陈小民睡觉太死。担心董翠凤喊自己时听不见,那几日,陈小民睡觉前都会用凉水把被单打湿,湿漉漉的被单能让他在睡梦中保持三分清醒。
陈小民在潮湿的床上辗转难眠时,隔着一层402的502中,曹前进正在挥汗如雨地用小勺给坚硬的水泥地“挠痒”,而且,施工地点周围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毯,美其名曰降噪。
可是,有焦虑强迫症的胡闯,却一点也没觉得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有所降低,因为施工者是大哥曹前进,他也不敢啃声,只得将手机耳机塞进耳朵里,打开了武侠歌曲串烧。慷慨悲壮的音乐,让他一下子沉浸其中,觉得自己变成了茫茫雪原中傲立的绝世高手。远处,那剪红梅便是瑜伽店老板小红绫了。在负手而立的他的身后,是抱着一个娃儿,牵着一个娃儿泪流满面的Vivian。此刻,她正呼喊着胡闯的名字:“胡大哥,你要去哪?”
画面中,胡闯头也不回,只轻声留下一句“遇到她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前半生浑浑噩噩,算是白活了。自此以后,江湖渺茫,两不相干。不……四不想干。与她相比,什么亲人,什么儿女,都是羁绊。我要与她,仗剑天涯,四海为家!”
臆想中,闭着眼的胡闯嘴角微微上扬,他看见一身红裙的小红绫已经向自己伸出了纤纤玉手,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却一下子握住了毛鼻涕递上前来的痒痒挠。胡闯把痒痒挠握在手中盘玩许久,才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与毛鼻涕四目相对,恼羞不已地摘下了耳机。
“干嘛?”
“该你了!又发春了吧?几天没去洗脚城,可别憋出病来!大哥叫你呢!”
毛鼻涕猛地把痒痒挠抽回去,指了指客厅里坐在沙发上抽烟的曹前进。胡闯这才起身,将手机丢到床上,悻悻地向着客厅中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客厅里的坑洞,已经挖了擦不多三厘米深,据曹前进推断,再有个两三天,就能挖到钢筋了。
“听老二说,你看上对面瑜伽店那女的了?”
曹前进往外吐了一口香烟,后背陷入了沙发里。
胡闯抬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主卧,猛地将勺子往下一戳,闷声应了一句:“嗯!”
在曹前进面前,胡闯从来不撒谎,也不隐瞒,他比信任摆在香案上的柳永还信任曹前进。
“闯子啊,要大哥说,咱们最好还是本分一些,大哥的意思不是说你配不上那婊子,是咱们从事这行业,最好还是低调点好!”
“大哥,你别那么骂她,她跟Vivian不同,她是开瑜伽店的,是老板!”
胡闯小声地反驳着,说这话的要换成毛鼻涕,他早就一脚飞过去了。
曹前进苦笑一下,探身向前拍了拍胡闯的肩膀,同时用脚猛踹了一下地面:“这下面是什么?是钞票,是地位,是豪车豪宅,是数不尽的美女!等你有了钱,小红绫那样的女人,还不要多少有多少。话又说回来,如果你就是个擦玻璃的,小红绫会看你一眼?”
说到此,曹前进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将前天刚换上的全遮光窗帘来开了一角,朝胡闯招了招手:“来来,闯子,你过来。”
胡闯从地上爬起来,拿着勺子走上前去,弓身朝着曹前进手指的方向向着对面纤蔓瑜伽店的楼下看去,那里停着一辆红色的宝马X5,路灯下,熠熠生辉。
“你看看人家开什么车,你跟她根本不是一个阶级。现如今,你小子必须鸟枪换炮,翻身农奴把歌唱,才能……”
曹前进最后那句话没有说完,目光却停在了对面某个地方。
与此同时伸手把胡闯往后一划拉,胡闯也下意识地向着对面瑜伽店左侧的胡同看去,此时此刻,正有两个戴着摩托车头盔的人,推着车,从胡同的阴影里走出来。
走到小红绫那辆宝马X5跟前后,其中一人走上前去,匍匐在地上,不知将什么东西吸在了车子的底盘上。
“我X,是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