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那日被景佑帝的人带离思过院,她都没有这样强烈的失去。
“这是怨上我了?”康和郡主帕子按在眼角,自嘲笑笑。
生离死别后的母子重逢,除了年纪小小的幼女,两个大的全无丝毫昔日相依为命的温情,只有面上一丝不错的礼与屈从世俗德行的虚假恭顺。
“女儿不敢。”曲静胜沉静谦卑,为证明自己言语并未掺假,她主动上前扶住康和郡主另外一边胳膊。
康和郡主身子一僵,审慎的目光落在长女身上,一双美目愈发显出失望哀戚。
因为,康和郡主曾在长女身上见过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多次,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她这样对待。
那时候他们母子五人囚在思过院里,曲邕一年到头会来几次。
康和郡主早从送饭菜的人口中得知曲邕一朝甩开她,便迫不及待纳妾蓄婢,生了一窝儿女,颇觉恶心,从不肯对曲邕假以辞色。
长女明知她的厌憎态度,却硬顶着她的冷脸,每次曲邕过来,依然笑意盈盈地凑过去喊爹爹,盛着满眼孺慕把曲邕哄得高高兴兴,以此换来一些分例之外的东西。
她为此还骂过长女几次没骨头,也骂曲邕酒色堆里泡瞎了眼,真情假意分不清楚。
到今日,她忽然有些懂曲邕了。
自幼长在眼前的孩子,曲邕当真看不破长女的心口不一吗?
不见得。
只是找不到更好的相处法子了。
父女一场,下不了手彻底撕去这层父|母慈女孝的脸皮。
索性稀里糊涂过下去。
康和郡主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无力,她以目在一双儿女身上逡巡须臾。
谦恭姿态,疏淡形容。
她忽地一把拂开曲静胜,面无表情地牵上幼女转身离开。
她赵盈华可做不来曲邕!
灿烂的金鸡菊花田里,花叶随风摇曳,晨风送来女人威严倨傲的嗓音。
“璨璨,你可想好了,到底该如何对待我这个母亲。”
-
一夜过去,都城之中的兵乱尚未完全平息,不便在外行走。
康和郡主示意随行而来的侍卫暂时紧闭西林庵大门,自己牵着静质坐在堂前,静候佳音。
今日卯中,宫中传出景佑帝留下罪己诏,自戕以谢天下的消息。
她再坐不住,先庆王一步快马入城来寻几个孩子。
按照庆王一行的脚程,此时应该也快入城了,或许这会儿正在城门处应付百官。
康和郡主不由望了一眼皇城方向。
快了。
只待父王入主禁中,一切便会好起来。
这四年的不堪阴晦终将被煌煌烈阳驱散。
等候间隙,康和郡主示意侍卫去后山将令晖带出来。
不用高僧卜算,她也知道今日是个万中无一的好日子。
诸事皆宜,正适合迁坟。
她的孩子不能无名无姓的葬在那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