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暮雪乱,寒风削骨。
近十年来最冷的一日,也没有消减京师上元灯会的热闹。
这座百岁都城艰难地重拾往日繁华。红灯漫挂闹花市,来往行人将原本宽阔的东西二市挤得水泄不通。
第五阙请客之后便离开了,她有令在身不宜久留,更何况睦洲节度使还来了,她得去找她上峰。
离开时和沈逆约定,近日会带厚礼上门拜访。
第五阙走后,沈逆和曾倾洛两人骑马穿过闹市。
沈逆坐于玄色高马,绯袍大氅,腰间蹀躞带上的金鱼袋分外醒目。
软雪落在沈逆的睫毛上,璀璨的花灯和巨大的火轮轮番映入她琥珀色的瞳孔内。
路过她的人无不暗觑。
从官袍到配饰,都在彰显她的身份。
和她太过年轻迷人的面庞不太相符。
曾倾洛看她半晌不言,或许是为了大师姐爽约一事不悦,想让她开心一些,便道:“我听闻东市西南有一家花店进了几株稀罕的花,大师姐不是很喜欢花的吗?要不要去看看?”
回神的沈逆说:“府里的花昨夜被吹了个干净,是得添置一些。”
曾倾洛这便带路,两人一起来到花店。
还没进花店,两人脚步俱是一顿。
这户是三进的大宅,前门卖花,一进之后便是前厅。
素白的帷帐垂在前厅正中,隐约听见哭声从帷帐之后传来。
这户人家正值丧期。
曾倾洛:“来的不是时候。”
陈柜内,琉璃罩子罩着几束正值花期的冰蓝夜昙。
冰蓝夜昙本身就稀有,还和师姐有些渊源。
沈逆向前厅唤了一声。
此刻正厅停着一口棺,棺盖半敞,露出死者遗容。
堂前西阶立着明旌,上书“刘吉之柩”。
刘吉发妻徐氏和儿女们正迎着来往的亲朋,红着眼睛叙旧。
一位拄着拐的男子跟徐氏感叹,他在外打仗回来得晚了,竟没能见到刘兄最后一面。
两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徐氏看那拄拐男子的残腿,担忧道:
“你这腿,往后没个人照顾怎么行?”
拄拐男子笑道:“婶子不必担心,我们那侯君美得跟神仙似的,心肠还好。随她打仗只要脑袋还在,断了哪儿她都能给帮忙续上。三日之后她为我定制的新腿到了,我就能行动自如了。最重要的是,抚恤金足够花两辈子。”
站在一旁的刘家长男却想,一个行军打仗的女人能美若神仙?夸大其词。
这时,听见了门外客人的轻唤。
徐氏问长男:“店门未关?”
长男:“忙忘了,我这就去。”
长男拨开帷帐,见几步之外的陈柜前站着两位女官。
只看了一眼那个高的女官,长男便怔住了。
那女官长身玉立,柔媚的眉眼似秋水含情,盈盈雪肤仿佛能点燃整个上元节的灯。
沈逆:“店家,这束冰蓝夜昙能不能都卖给我?”
未等长男回应,屋内徐氏喊了一声:“不——”
沈逆诚恳道:“价钱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