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结果如何,其他人或许还有机会重来,但他这一辈子,就这一次。
隔壁的同考叫他,双手递到他面前,“这两样都还能继续用,还给你。”
这人一手端着砚台,一手托着水注;面容上是掩不住的疲倦,但眼睛却含着光,十分明亮。
“多谢。”
贺今行本没打算收回,但既然对方要还,那他就接着。
“不客气。我有多的,分给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微微一笑:“贺旻,贺今行。”
“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来说却是很大的事。”青年认真地说,再退后一步,认真地作了一揖。
“秦甘路,夏稞。稞是青稞的稞,所以你也可以叫我夏青稞。”
贺今行略感惊讶,念及“青稞”二字,问:“西州的人吗?”
西州因地处大宣最西端而得名,全州位于天河高原上,盛产青稞。
由仙慈关向南,翻过高耸入云的错金山脉,即可踏入西州境内。
他从前常在错金山下跑马,却从未翻越过这座被当地人奉为圣地的神山。他不能离关太久,而天河高原又太高、太冷、太辽阔。
夏青稞用一种明显变得兴奋的语气应道:“是啊,你竟然知道。”
他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继续说:“西州是我的家乡。我们那里很好的,人好,风景也好,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大家都很爱它。我真高兴你竟然知道,欢迎你以后来玩儿。”
路窄,他请贺今行先行,自己在后,话匣子一开就水泼似的往外倒。
“我是我们那里唯一的举人呢。我出来时,县令爷爷给我算了一卦,说我这一趟是大吉,一路灾祸不断,但皆能逢凶化吉。”
他走下高原,在错金山下遭了响马,得幸被过往的大商队搭救;后来迷失在甘中路的黄土沟壑里,又遇到了一对和善的老夫妻;商队镖师和老夫妻送给他的盘缠,不出两个州便被尽数骗去,准备在江水边上找短工凑钱时,发现一艘到宣京的货船正在招水手。
他抓住这个天赐的机会顺利上船,一个多月便学会了东部流通的官话,最后在会试开始前一刻赶到贡院。
“县令爷爷真的高明极了,我的确是个非常幸运的人。”他十分自豪地说完,又念了句很短的词语。
贺今行听出是西州那边的方言,大概是“赞美神山”“赞美天神”的意思,说:“若你是一个人从西州到宣京,四千里路走下来,说明你不止非常幸运,还非常厉害。你说官话我都听不出口音。”
夏青稞轻咳一声,操着西州口音说了一句官话:“有这么远吗?我竟然走了这么远,还没有走到头,大宣真大啊。”
西北的口音让贺今行有种亲切的感觉,他被这把刻意的腔调逗笑了,点点头:“是啊,非常大。”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贡院,晏尘水最先出来,就在大门外等。
他替双方介绍过,夏青稞就要告辞。
贺今行想到他孤身一人,问:“你可有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