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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怒极反笑:“你这是以辞官来威胁朕?孟若愚,你好大的胆子!”
“臣不敢。”孟若愚将官帽取下,放于身旁,再次叠掌磕头,“是臣不能尽到为臣的责任。”
“陛下,愧杀臣也。”
他慢慢站起来,将脊梁抻直了,却肉眼可见比来时更加佝偻。
“孟大人……”晏永贞想要拉住他,他轻轻摆手,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出宝殿。
他在上朝前竭力束得齐整的满头白发,仍有几缕脱了发簪束缚,飘动于微风中。
群臣注视着他,直到他跨出崇华殿的大门,软倒于地。
瘦如柴的骨头轻飘飘地倒在殿前青砖上,却在群心中砸出了如山陵崩倒的声响。
“孟大人!”
明德帝看着朝臣涌向殿门,绯紫官袍融作一团,眼前骤然一黑,不可自制地向后趔趄一步。顺喜赶忙搀住他,惊叫道:“陛下!”
他强撑着摆手,从牙缝里传出命令,“传太医,朕不准他死!”
顺喜立刻高声唱道:“传太医——”
朝会自然解散,裴孟檀带着人将孟若愚移去端门的直房;内侍们抬着皇帝回了抱朴殿,走前奉命叫上了秦相爷。
“陛下是气急攻心,怒火上头,臣开副清心宁神的方子,三五碗汤药便好。”太医为皇帝诊完脉,劝道:“但恕臣直言,陛下还是少动怒的好。”
明德帝闭着眼,微微颔首,太医便自觉告退。
殿里的宫人也悄无声息地退到殿外。
又过许久,明德帝忽地开口说道:“先帝在时,有诸位兄弟如珠如玉,朕只想着做个闲散富贵的王爷,从未对这把椅子有过任何想法。”
他语调极慢,像是尚未缓过神,又像是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可谁知他们争得那么厉害,一朝同归于尽,皇位竟轮到了朕头上。”
“朕刚即位时,底下朝臣面上不显,但心里怕是都在说朕无才无德,是撞了大运,才能继承正统。”
“朕都知道,但朕自认大度,由着他们私下议论,从未因此苛责过任何一个人。”
“朕即位十五年,兢兢业业,没有一日敢放心大胆地睡个好觉,就怕大行之后,无颜去见先帝。可今日,却被历经两朝的老臣指着鼻子骂。”
“毓章啊,你说朕,是不是真的有哪里出了差错?”
下首静坐半晌的秦毓章听到问询,才起身回道:“陛下不争而得,既可证明陛下乃天命所归。”
他顿了片刻,再道:“孟大人是高山之石,光风霁月,天地可鉴。但孤高太久,不沾泥地,难免脱离实际,不知幽微处的艰难。”
“陛下何必与他计较。”
“是啊,陛下。孟大人向来刚直,转不过弯儿,何必与他计较。”顺喜也捧着宝匣上前来,一面轻声劝慰,一面打开匣子,“陛下,该进仙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