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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今行再三谢过大夫,包县丞提议:“那小贺大人进城抓药去吧,完事了就在咱们县衙煎药,还能看看王老伯。这边也没什么大事,我带您去。”
两人便一同进城,顺道送老大夫回去。
距离县衙老远,就瞧见王老伯站在县衙所在的街口张望。贺今行大声叫他,一面向他挥手,一面快步过去。
老人也赶过来,一把抱住他,抓着他的衣裳连泪带笑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爷子这是被吓怕了。”包县丞唏嘘不已,待老人情绪平静下来,回县衙安排好贺今行的落脚处,便要回城门把着。临走时说:“小贺大人可别走。咱们县尊下午回来,见到小贺大人,肯定也会很高兴。”
“好。”贺今行应下,他也想知道在江阴县建营治疫一事的最终结果,等莫大人回来是知道消息最快最准确的法子。
而被盼着回去的莫县令正在百里之外的淮州城内,州府衙门的大堂里,与一众州府官吏对峙。
说来说去,最终还是只有一句:“我不同意。”
郑知州在这儿同他耗了小半个时辰,实在不耐烦:“莫弃争,你差不多得了!”
今早天没亮下人就来报,江阴县莫县令求见,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臭石头来干嘛,自然不见。然而这人就铁了心往他卧房里闯,几个青壮差役都没能拦住,反被对方搬出大宣律来含沙射影地嘲讽他。
这几个差役也真是废物。
莫弃争摊着双手,脸上是十分的不解,声音是十分的响亮:“我差不多什么?难道是下官想在这儿同郑大人干耗?但凡府台大人能好好说明为什么要在我江阴县建造封闭营收管疫病患者,把下官说服了,下官早就回去了不是?”
郑知州懒得搭理他,几位属官互相用眼神推来推去,最后其中一位捏着鼻子上前说:“莫大人,早就跟你说过了,江阴县地势宽且平,又两面临河,是建营的极佳之选。你非要在这儿胡搅蛮缠,车轱辘来车轱辘去,不太好看吧?”
莫弃争立马反驳:“这样的地方,九峰崖下不也是?还比江阴要近得多。”
又来了,属官嘴皮子说破了对方都听不进去,也恼火得很,直接道:“可九峰崖下没有现成的木材和粮食啊!”
话落,大堂里一瞬间静得可怕。
“大人的意思是,还要我江阴县出建营的材料和人员的口粮供应?”莫弃争差点被气笑了,“我看你们这副什么都想算计的嘴脸才是难看得很。”
“我江阴县是有常平仓,但经过两次洪灾,又一直在收留救济流民,存粮根本不多,就算加上赈灾粮,也只够本县百姓撑到冬天。”
“而且江阴县好好的,突然多出一座疫患营,一应用度都从我县出,要是疫毒外溢,传染上我县百姓怎么办?就算我县百姓严格防疫,那城外的地是种还是不种?不种地,我数十万百姓,今冬至明年春吃什么?”
“您几位嘴皮子一张,什么调度章程、补偿办法都不给,就想掏空江阴给你们解决麻烦充脸面,做梦!”
他狠狠地甩了下手臂,越说越气愤,声音越渐拔高,到最后甚至有些破音。
另一名属官出来说:“莫大人你别激动,这法子确实不太周全,但苦一苦你们江阴的百姓,能救整个淮州,就是值得的。你要分得清轻重,况且又不是要克扣你的薪俸,你这么着急地争什么?”
“我是江阴县令,我不替我县的百姓争替谁争?还是要我就看着诸位大人这么随意作践我们江阴县的百姓?那才是对不起我领的俸禄。”
“够了!”郑知州提高声音,一巴掌拍上公案,“莫弃争,州府政令,还轮不到你一介县令来置喙。你要做的就是执行命令,否则,”他冷笑一声,“耽误了治疫的大事,本府就替朝廷拿你是问,撤你的职,砍你的头!”
莫弃争刚要驳斥政令不公,就听身后传来一把清越的声音。
“本台竟不知,郑大人何时能越过总督府,代替吏部,对江南路内的县令喊打喊杀。”
他顿时回头,惊喜地叫道:“许大人!”
堂内一众官吏也气焰顿消,唯唯诺诺地上前来行礼,“吾等拜见制台大人。”
许轻名迈步踏入大堂,双手负于身后,没有叫他们免礼,而是看着堂上人,平静道:“明知城外起疫,且疫病传播迅速,封锁后却不管不问,任由疫情发酵。李太医携一众大夫赶来,还得自行安置。郑锋毅,你要是觉得这个知州难做,本台可以替你向京里递一封请状,辞了官。”
郑知州豁地站起来,全然不复先前盛气凌人。他嘴皮子动了动,不敢辩驳,撑着公案走下堂,颓然地行礼:“制台大人。”
许轻名垂下眼,睨着他再问:“黄主簿人在哪儿?”
起疫就是黄主簿两人发现的,这等大事,人不可能不在现场。然而他从到达淮州城外至今,都不见其身影。
郑锋毅垂着头,惊惧的神态尽消,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下属。
后者接到授意,硬着头皮回禀:“州府上下昨日都忙到半夜,请黄主簿进城歇息的时候,他说他有两头驴拴在山里,那是江阴县的财产,得牵回来,到时好能全须全尾地还回去。”
“这等紧急时刻,牵什么驴?黄主簿跟我多年,我竟不知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不知轻重缓急的人。”许轻名折身吩咐跟随的临州卫千户:“派人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千户立即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