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行深深地弯下腰,“朝廷应有愧,为臣亦当有愧。”
盛环颂不说话了,转头去看崔连壁。
后者叹道:“宁西路冬逢厉雪,春遇凌汛,赤水一年泛滥几回。为了紧着前线,给他们的赈灾银拨得很少,这是事实。”
“北方不比南方富庶,肥沃的土地集中在京畿和松江路,其他地方大都贫瘠,遇上灾年就要依靠朝廷。朝廷没能尽到赈济的责任,当地的官员没有发挥出作用,老百姓撑不过去乱起来,确实怪不得他们。”
崔相爷只说天灾,也只能说天灾。
盛环颂便跟着叹气:“朝廷也没办法啊,这两年国库的进项大头都做了军费,救它一地,就要失秦甘一路。朝廷现在该弥补他们,我也不想他们打起来,可招安谈何容易?要把人安抚下来,就得给出许诺,许一官职简单,许一顿饱饭可难呐。”
贺今行思索片刻,说:“相爷,下官有个想法。现在就宣布对宁西路减免赋税,轻简徭役,安抚住其他尚在观望的百姓。同时下官联合户部,加快开捐的进程,再借赈济对乱民招安。您看可行?”
崔连壁沉吟几许,点了头。
盛环颂并不反对,只是再一次叹道:“那边军的抚恤又要往后延了。”
然后自嘲笑道:“堂官儿,你看咱们像不像一堆抱团捱冬的乞儿,手头东西就那么点儿,根本不够分。只能看谁快要死了,就赶紧先喂他一口吃的,把命续上。”
“嘴里没句好话。”崔连壁斥他,低下头却自言自语,“要是能捱过去,什么都好说。”
捱过去,大家日子好起来,他也就可以致仕了。
贺今行在旁听着,心中很不是滋味,遂告退出去寻谢灵意。
就这一会子功夫,外头天色更暗一层,已有银丝飘荡。
吏员们撑着伞来来去去,宁西路民变的消息很快就在政事堂里传开。
临到下衙,贺今行注意到余闻道在直房外站了有一会儿。后者每日也在小二所和通政司之间来回,但像今日下午这样有意无意地晃到他跟前,还是第一次。
他大约知道是为什么。
余闻道磨蹭半晌,终于迈步进来,行礼叫了一声“大人”。
贺今行这才直白地问:“可是为了荼州民乱的事?”
余闻道面带忧色,点头小声说:“也不知安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属下实在焦虑得很。”
贺今行没有安慰他,如实道:“具体的情况要等兵部的汇报上来才能知晓。你现在不如说说,你在任三年,安县民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