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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闻道被他盯着,几乎立刻就汗流浃背,随即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吞吞吐吐地说:“您也知道,属下是从云织调到安县的。这两个地方的老百姓过的都是苦日子,但安县原本要比云织好一些。只是,自从发现铁矿和银矿,工部派了监事常驻,属下按照命令征调成丁开矿,农事就有些荒废。后来又建一所攻城作,为了在规定时间内制造出足够多的武器,只能征调更多的役夫……”
话越说越慢,声音越说越低,贺今行干脆打断对方,问:“前前后后总共征调了多少人?”
余闻道答:“大概、大概两万左右。”
贺今行拧眉,“怎么这么多?”
安县这种北方小县,一县人口恐怕都不过十万。
“有些地方,譬如运输矿石,牲畜不够,只能靠人力顶上。”
“老少皆有?”
“……是,因为壮丁不太够,所以把年龄也放宽了些。”
“还有这事儿?我在朝中怎么没有听说过。”
“当时是十月,秋收已过,由工部派遣的那位主事上书申请,秦相爷也批准了。”余闻道连忙说:“属下是决计不敢私自这么做的。”
贺今行听完这些话,一时无言。
去岁十月,秦甘沦陷,西凉人陈兵净州,对累关虎视眈眈,意欲挥师南下。王义先为准备决战,一封又一封的军报往宣京递,要粮草要武器。
朝廷被催得焦头烂额,只能转催各处攻城作。一道又一道命令发到底下各个监事头上,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如今出事,那些直接负责征调、监工的官吏固然有责任,可又怎能全都怪到他们头上?
“属下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既不敢违逆攻城作的人,怕耽误战事,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来解决。”余闻道颤声道:“这都怪属下无能,如今暴乱,属下心中实在是又懊悔又……害怕。”
他捂住嘴,抽噎一声。
贺今行忍住叹息,对他说:“不管是铁矿还是攻城作,都由工部直管,就算追责,也得从工部开始。你既然是听命行事,又已经离任数月,只要私底下没有贪污罔法之举,就无须担心被过多苛责。”
“之后若是相爷或者刑部那边找你问话,你不必惊慌,且如实答,之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要是有什么过分的问法或者要求,你就让他们来找我,我替你应对。”
“大人——”余闻道猛地抬起头看他。
“再怎么说,你现在也是通政司的人。”贺今行见他两只眼睛都裹着黑眼圈,熬得有些脱相,不欲再说前事,另道:“过两日休沐,你就别来当值了,好好地放个假吧。”
余闻道回过神,连连点头躬身,重复说:“多谢大人。”
贺今行起身扶住他,顺口问道:“对了,你家人可都接进京了?”
余闻道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头脸,嗡声说:“还,还没呢。”
“我记得你孩子年龄不大,肯定舍不得离开你这个做父亲的,早些团聚为好。”贺今行收回手,“官舍是允许亲眷同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