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阿尔菲斯的耳边真切的听到了一声笑。
如雾如烟,如露如电,如梦亦似幻。
【你一直都知道答案。】
这句话如同敲响巨钟的磬那样将阿尔菲斯给击中了。
——啊啊,是的,他已经完全的明白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阿尔菲斯清楚的知道,埃勒斯韦纳大坝的崩塌与他、或者说,与【齿轮】脱不了干系。
“知识”是无比宝贵的财富,人类从神明那里将知识接过,而与之相对的,他们也必须向神明献上供奉。
这是“交换”。
而正因为这些知识的得到都需要付出代价,所以“知识”从来都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触碰到的。即便是进入了诸如圣瓦尔德学院这样的一流的院校当中,所能够学习到的也只有表面最浅显的皮毛,而更加高深的研究、此后进一步的学习……都只是各个教会当中不外传的秘密。
如果有谁背弃了自己的教会与信仰,擅自的将知识告知给了其他人,那么将会以最严重的盗窃罪被判处火烧之刑。
而偏偏阿尔菲斯又深知,当初负责去现场监管埃勒斯韦纳大坝建造的那一位从【齿轮】前去的主教是一位怎样糟糕的人。可偏偏在有这位主教坐镇的情况下,【齿轮】将不会再向埃勒斯韦纳大坝派去额外的学术方面的顾问。
也就是说,即便那位大腹便便的主教真的在指导建筑的时候出现了什么可怕的错误,也不会有人发现,更不会有人指出来。
当埃勒斯韦纳大坝崩塌之后,阿尔菲斯几乎是立刻的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件事情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头,他已经很多天都没有能够展颜。
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阿尔菲斯时常扪心自问。
无论是学识的积累,还是知识的突破,都理应是一件能够为人类的生活带来更多的便利、让人们的生活变的更好的事情才对。
可是为什么他举目四望,却发现别说是伦底纽姆之外——哪怕是在伦底纽姆这一座全世界最繁华的城市当中,也依旧有那么多的人过着只能堪堪被称作是“活着”的生活。
阿尔菲斯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他只知道,他第一次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以及全部所学都产生了怀疑。
阿尔菲斯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个苦笑。的确,这位尊号为“梦之女巫”的神明完全的勘破了他心底的隐秘,将他妄图自欺欺人的那一层外壳给彻底的撕开。
他一直都知道事情解决的方法,知道怎样才能够让自己心安,只是从不敢去做。
他身处【齿轮】之中,却时常在环顾四周所产生的那种迷茫,如今也终于有了答案。
***
苏耶尔静静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的注视着自己面前的中年男子。
说是中年,其实从对方的面上根本看不出多少岁月留下的痕迹。和真正的年轻人相比,这位【齿轮】的大主教身上唯一要更多几分的,大概只有那一份因为久居上位所沉淀下来的威势与沉着,除此之外再难做出什么分辨。
他现在当然并非是用自己的本体出现在这里的,【伊德海拉】的限时解锁正挂在系统的状态栏那里闪闪发亮。
白色的梦境将他包裹,万千生灵的轻语化作了他手中的提灯。然而,倘若有那深陷梦境当中的人错认了他手中提灯的光芒,以为那是逃离梦境的路的话,那么就只会被那些沉藏在梦境的雾气当中的“蛇”撕成无法拼合的碎片。
苏耶尔垂下眼眸,看着跪在他面前的阿尔菲斯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从口中发出了某种无比痛苦的、似是悲鸣又像是哀泣的挣扎的嘶吼声,翘了翘嘴角。
“怎么样?”苏耶尔问——只不过他的声音在伊德海拉的身份的加持之下,成为了某种有如空谷回响一般的、过于空灵的声音,“你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和内心深处的答案了吗?”
“……是。”地面上一直跪着的男人终于抬起脸来,有泪水从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当中不断的流淌,但是他的面上却挂着某种极为奇妙的笑意。
“原来我真正所信奉的并非是工匠之神,更不是那些巧夺天工的技艺。”
阿尔菲斯终于毫不畏惧的直视了梦之女巫的容颜。他的身上有金色的流光在不断的升起、随后散去,那是曾经隶属于工匠之神的神眷。
然而在这些金色的流光消失的同时,有更多的、别的什么东西一拥而上——那是原本就团聚在他周围的泡泡和银白色的光海,它们构筑了这个梦境,长久的存在于此,并于这一刻将男人彻底的吞没。
“多谢您的指点。”阿尔菲斯说,“我居然直到现在才明白,支撑着我行走至今日的,一直都是对知识的虔诚。”
“我从来都不是【工匠】的拥趸。”
“而是【知识】的信徒。”
几乎是在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苏耶尔听到了某种非常微妙的碎裂声从系统中响起。而当他打开系统的时候,正好能够看到一个变化的尾巴。
只见属于阿尔菲斯的那一张光芒晦涩的卡上原本缠绕的锁链开始一寸一寸的断裂,直到最后彻底的消失不见。从锁链下露出来的消瘦人影面上的表情极为奇异,似哭似笑,一只银白色的独眼在他的身后构成了背景。
但是卡面上灰色并没有散去,而苏耶尔的信徒也没有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