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想必与你说了许多。”杨立侧目看到都邪与苍树牵着马车在远处候着,他斟酌着字句,规劝心存死志的王荷道,“师父与我并不相同,在你等心中,将他奉为不世谋臣,便自觉要将他的嘱托执行到底。”
王荷抬眼看着杨立,表情吃惊。
殿下心思玲珑剔透,竟能够猜到自己心中所想。
“不过,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他临死也不过是一个老和尚而已。”杨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自顾自笑道,“而我比他要强多了,你此时跟着我逃跑便是,不会有分毫后顾之忧。”
“殿下……是觉得自己比大昭三士之一的老禅师还强么……”王荷涩声道,心底有些微失望。
野狐禅师在大昭朝立国之初,便已经是三大谋士之一,跟随燕王多年,素有‘经略天下第一’之称。
如今虽然大江东去,淘尽英雄,声名不显,但亦不是世子殿下这般未经世事的和尚所能比拟。
殿下还是过于年轻,有些骄傲了……
“自然的,自然的。”
杨立趁着王荷注视着自己、眼底流露黯然之色的当口,朝远处的都邪连连摆手,道:“今日你若死在这里,我心中便又多了几分歉疚,一重心魔。”
“无论如何,都是万万不能的。”
杨立手势变幻,朝缓步靠近过来的都邪递过去一个眼神。
王荷瞧着这位世子殿下,嘴唇翕动。世子殿下那一个微妙的眼神他还未能明了其中意味,便看到杨立脸孔上露出一个笑容:“我活着,师父死了,这大概是我比他强的一点吧。”
此时一阵劲风往王荷后脑勺袭来,王荷心中一惊,刚欲扭头,欺身而上的都邪一记掌刀砍在了他的后脖颈上,将他砍晕了过去,身体软软倒地。
“把他带上马车。”杨立看着软倒在地的王荷,摇了摇头,“看来今夜是睡不了一个安生觉了,须得与那些护卫家丁时时周旋,天亮伺机脱身而去。”
都邪扛起王荷来,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拉着孩童的杨立。
孩童自见到杨立之后,便不哭不闹了,似乎是杨立比较亲和,让他并不害怕。
“大首领无须担心,那些寻常武夫也奈何不了咱们。天亮咱们便能进城,料定那些护卫家丁满山遍野找寻咱们的时候,断想不到咱们已经跟他饶了一个弯子,转身回城了。”
“麻烦,麻烦啊……”
“我说和尚,你都是天下第一大逆的儿子了,以后更麻烦的事儿多着呢,债多不压身,虱子多了不愁叮,习惯成自然嘛……”
“施主还是换个称呼吧,入了城我就不是和尚了……”
马车缓缓消失于夜色之中,合戈山周遭山林被熊熊火焰攀上,压在树枝上的雪悄然融化,落入火焰中,发出嗤地一声,一阵青烟袅袅上升,融入墨色苍穹。
寒冬腊月天里,仅穿着一身白色如纱雪绸,外罩深黑色大氅的年轻人面对着包围合戈山的熊熊大火,眉头紧皱,他身后站着背着书香的书童,也眯着眼睛看这场包裹合戈山的大火,嘟嘴道:“少爷,障目禁破了……”
年轻人回过头来,将散落额前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不理书童,自顾自向前走:“没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