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拾哥儿去念书”
谢森的提议一出,全家人都是一震。
这并不是一件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们毫不怀疑这孩子的聪慧,从来就没想过要他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和他们祖祖辈辈一般,一辈子窝在地里刨食金凤凰掉进了鸡窝里,谁能真把它当只鸡
谢林和余氏作为谢拾的亲生父母还没开口,大娘刘氏便已迫不及待点了头,神情激动
“念书好,凭拾哥儿的能耐,就该早些送去念书指不定拾哥儿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来了,将来定能给二弟妹挣个诰命,咱们可不能耽误了他的前程”
在这个家里,要说对谢拾“神仙转世”身份最为深信不疑的,必然是大娘刘氏。
流传千年的鬼神之说在当今道教兴盛的时代更是大盛,刘氏就是整个谢家最吃这一套的人。想当年余氏为了求子四处求神拜佛,去过的寺庙道观都少不了她的推荐。
是以,四年前谢拾出生那一日,初见流星坠落之象,刘氏才会如此失态,大呼灾星。只因流星所代表的往往都是灾厄。
尽管后来她改了口风,却也只是为了迎合全家人,尤其是谢拾的亲娘余氏终归是二弟妹肚里一块肉,纵使担心或有不祥,她也不可能去做那长舌妇、搅家精。
心里犯嘀咕的最初一年,刘氏看到这个小侄儿都恨不能绕道走,平时也会隐晦地阻止三个孩子与口齿不清的小侄儿太亲近,唯恐他们因此招了煞,哪天有个万一。
直到谢拾能走能跳,会说会笑了,描绘其梦中的琼楼玉宇,不像是灾星,反倒像是哪路神仙下凡转世时不曾喝干净孟婆汤,刘氏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缓缓放松下来。
待到谢拾随口一句天气预报间接拯救了谢松一条小命,刘氏险些要将他供起来,彻底变成了小侄儿在谢家最坚定的支持者。
她觉得二弟妹那句话说的丝毫不错他们家拾哥儿将来必然是要有大造化的
刘氏替谢拾一番大吹法螺,成功将众人的情绪都鼓动起来,向来疼爱小孙子的老陈氏对大儿媳的话万分赞同“老大媳妇说得对。念书得尽快送拾哥儿念书多耽误一年都是误了拾哥儿前程”
一家之主谢大有不急着表态,目光在不曾说话的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点名两个儿子“老大,老二,你们怎么说”
大齐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便颁布圣旨,诏令各地设立社学,延师以教民间子弟,并规定年十五岁以下蒙童皆可入社学。
而今大齐立国已有百年,送孩子上社学启蒙的观念深入千家万户。虽则穷苦人家的孩子只有农闲时才有空入学堂,且大多往往只是囫囵吞枣识得两个字便退学归家,甚至终日逃课忙于农活,最终依旧是在地里刨食,少有继续进学的。只有那家境殷实的人家才有余力供孩子一路读书科举,入仕为官。
如果只是送孩子上学念几年书识几个字,谢森本就没必要提议。毕竟他们三兄弟都是上过社学的,第三代小辈自是不例外。谢松去医馆当学徒前就读过两年社学。
特意提出来,就不是简简单单念几年书识几个字,而是要让侄儿走那科举之道。
然而,自古寒门难出贵子,哪一个寒窗苦读的读书人不是全家人辛辛苦苦勒紧了裤腰带供出来的这条路,仅仅依靠二房小两口无法支撑,非举家之力供养不可。
不等两位兄长开口,率先提议的谢森第一个表态“拾哥儿的天资,耽误了着实可惜。若是家中有什么难处,我姑且也算认识几个朋友,找他们暂时周济不难。”
“他三叔说的是,至不济我娘家也能帮忙。”张氏作为全家唯一不了解谢拾特殊之处的人,虽不理解抠抠搜搜的大嫂为何对隔房侄儿念书这般积极,也不明白一家人为何都对一个四岁孩子如此厚望,但见自家男人表态,便立刻出言支持。当初出嫁时她爹便交代过,女婿是个聪明人,心眼顶她十个,只要女婿没二心,大事都听女婿的。
谢家老二谢林始终沉默着,不曾开口。
一旁的余氏看得干着急,手在桌子底下狠狠拧了他一把平时就是个一棍子打不出屁的闷葫芦,如今涉及儿子的未来前程,还是这副德性多说句话要死啊
谢林胳膊上吃痛,却始终没开口。
让爹娘兄弟大嫂弟媳掏空了家底供养他儿子读书科举,教他怎么开这个口
谢林自认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拾哥儿还小,前程未必就在科举上。”余氏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谢林暗暗叫痛,终是闷声开口,“就比照松哥儿来,教他先读两年书,识字明理就是了。”
若是真有天分,再说其他也不迟。
话音刚落,他又被余氏狠狠拧了一把。
谢林终是淡定不能,扭头看了她一眼。却被余氏狠狠瞪回去,心中破口大骂。
说的什么屁话
打一开始就奔着科举去念书,与只是简单识几个字,能一样吗前者至少得找个秀才老师,后者找个童生就够了。后者不必买什么笔墨纸砚,敦促孩子勤学苦练,前者却要有严师敦促教导
就说那社学,这些年来几废几立,越发的不成样子。听松哥儿说,当初他在社学里念书时,社师竟是丝毫不管束蒙童,只是每日点卯似的到社学一趟,领着蒙童略读一遍三百千就完了,敷衍了事可见一斑。
若是儿子到这样的夫子手里,白白荒废光阴,哪里还有将来
不行,不能让这个窝囊废误了我儿
余氏急得上火,正要不管不顾开口。谢家老大谢木却先一步开口,一口便道出社学的弊端,正正切中余氏的担忧,末了说道“二弟不必推脱。拾哥儿是我亲侄子,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书得念,钱不够,我出”
谢森忙道“大哥你怎么抢了弟弟的话主意是我出的,这钱我来出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