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拾眨眨眼睛,语气忍俊不禁“都是些坊间谣言,我也就是听了一嘴罢了在下姑且一说,几位也就姑且一听罢。”
言罢,他也不卖关子,清了清嗓子,便郑重其事念道“南士傲气共一石,江南三杰占八斗,严元浩倒欠两斗”
毫无疑问,从叙述主语来看,总结出这条“定理”并加以流传的是北方士子无疑。
江南三杰傲气共八斗,严元浩倒欠两斗,那么谢晖与江博物岂不是独占十斗
三人齐齐打出一串问号。
南士看不起北士是大齐历来的风气,谢、江二人并不例外。不少游学至江南的北方士子都在他们面前惨遭打击。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被轻视的北士背后竟如此编排他们。最重要的是,他们居然无法反驳
当然了,自从意识到“人外有人”,二人这些日子已经有意识地每日“三省吾身”。从前眼高于顶的毛病稍有改正。
故而今日他们在雅集上的表现比从前容易亲近许多,令在座不少人都颇为惊讶。
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彻底改了性情,只是从前十成的傲气如今收起了三成罢了。加之谢拾在场,明知这是一位才华在自己之上的人物,二人在他面前不免自诩“后学末进”,一心求教,姿态自然都摆得极低。
非但他们如此,在座众人皆如此。
若是今日谢拾不在,有机会来到雅集上的士子学问平平、不入江南士人法眼,大概就能欣赏到何谓“南士傲气共一石”了。
是以谢拾话音落下,宴席一角顿时陷入沉默。谢晖与江博物脸上都显出几分尴尬。
反倒是被盖章为“倒欠傲气两斗”的严元浩汩汩饮下一盏酒,不服气地嚷嚷道“凭什么轮到我就是倒欠两斗”这并非赞美他性情谦和,反倒是鄙夷他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架子,什么三教九流都能往来。
严元浩十分不忿,用他从谢兄这里学到的新鲜词来说就是“我冤啊分明是这两个家伙拉的仇恨,怎么还牵扯上我了”
见他酒杯已空,谢拾亲自斟上一盏,笑道“所以说是谣言嘛,本就不可信。”
他随口一说,本以为大家只会一笑而过。不想三人却似乎颇为在意。谢拾不由反思起来,他歉然道“严兄、谢兄、江兄,此番是我多言,不该说这些。三位深藏若虚,在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岂会听信谣传”
啊这
有没有可能,这真不是谣言
自认对得起这番夸赞的严元浩倒也罢了,已经美滋滋地翘起唇角。完全对不上的江博物与谢晖却面面相觑,心照不宣沉默下来突然有种骗了老实人的感觉
一时间,本就被谢拾才华征服的二人受宠若惊,暗暗发誓日后定当谦虚自省,不负谢兄所誉。
心情复杂的两人郑重其事举杯“谢兄谬赞,愧不敢当”
倒是两人从此以后果真改了行事作风,流传出去又成了一则令人津津乐道的逸闻。
而这些就是后话了。
且说今日的杏花宴,众人皆是尽兴,大出风头的谢拾立刻成为城中冉冉升起的风云人物,诸多士子争相踊跃与他结交,料想之后又是源源不断的文会邀请。
更有严元浩三人约他不久之后一道去踏青。谢拾自觉闲暇,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此外,这回杏花宴上谢拾还遇上了一位“熟人”,正是林家大公子林承宗,上月谢拾随钱致徽迎亲时与之恰有一面之缘。
二人之间有着钱致徽这道桥梁,比陌生士子熟络一些,况且林承宗才品读过金玉录上的文章,对谢拾的才华佩服得紧,既然遇上了,难免拿出往日学问上的不解之处向他请教,谢拾毫无保留,一一作答。一番你来我往,彼此倒是混熟了些。
直到谢拾被其他人叫走,还停留在原地的林承宗望着他的背影,颇有几分不舍。
“怪道谢公子的文章能在金玉录上占一半,他的学问只怕已不下积年名儒”
与旁边同样前来求教的读书人对视一眼,他吐出一口气,面上神色满是敬服。
旁边的士子点点头“今日之后,泊阳谢知归,恐怕就要彻底名动江南了”
“何须等到今日之后”林承宗却道,“金玉录既出,江南谁人不闻其名”
二人言语间却并无不甘,只有叹服。若说未见此人之前,许多人心中尚有不忿,今日一见此人,只能叹一声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