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铣被她逗得笑起来,原本沉重的心仿佛也轻松许多,低头亲亲她发顶。
他确实很久没给阿娘请安,罢了,明日休沐,去一趟也无妨。
……
惦记着要拜见戴娘子,又挂念着新衣裳、新首饰,孟柔一晚上没睡好,天不亮就爬起来梳妆。
醒一醒神,洗干净脸,拢好长发坐在妆台前,却好久没动作。
她从前有过的唯一一件首饰,便只作为嫁妆的那支银簪子,后来也熔掉了。成家之后,为了给江五看病买药,家里总是没有多少余钱,偶尔零星一点,也都用来修缮院子,添买家具。
失去银簪之后,她日常用来笄发的要么是剥了皮的木棍,要么是不成对的竹筷,用着用着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就再新折根树枝盘头发。江五为这事总念叨她,后来养好伤能出门了,头件事便是去后山上选块好木料,亲自削了一支发簪给她,她日日都戴着。
也从安宁县一路戴着上了长安。
孟柔摸摸已然旧得发白的木簪,笑容里带上丝丝甜意。
她想起去年江五出征前,曾放言要用军功换一支金钗来作更换,眼下妆奁盒里又何止一支金钗。
可是……孟柔对着满匣子的金银首饰发愁,她该从哪里开始下手?
那头江铣已经套好衣裳,见她对着铜镜发怔,略一抬手,让两个侍婢过去伺候梳头。
砗磲正拿着腰带要往他身上系,闻言看向珊瑚,见她干脆利落地应诺过去,才撇撇嘴放下东西跟上。
东边一线熹微渐渐展开,天色大亮时,孟柔总算梳妆停当,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起身转一圈,又半蹲下来再照一照,满意地点点头。
仰头冲耐心等着的江五灿然一笑:“五郎,咱们走吧。”
江五仿佛什么也没察觉,如常点点头,他自己认识路,就没让珊瑚砗磲跟着,领着孟柔出院子,等身边都没人了,才笑问她:“你唤我什么?”
孟柔双颊飞红,说不清是脂粉艳丽还是她颜色更好。
“我听旁人都叫你五郎,显得多亲热。”
自来了长安,人人都叫他五郎,反倒只她一直叫着江五。连名带姓,哪有五郎两个字显得缱绻。
孟柔心中羞怯,却硬梗着脖子说:“怎么,旁人喊得,我喊不得?”
江铣笑道:“阿孟想叫什么便叫什么。”
孟柔得意地皱皱鼻子,见他再没下文,只是往前走,又生出点隐秘的失落。
戴娘子所居的东跨院在府里另一头,原只是为养病腾出来的几间厢房,这几年扩了又扩,建了又建,游廊庑房样样齐全,比起主院规格竟不差多少,只是因地势所限,远没有那么轩峻开阔。
两人从西南角偏院出,从后花园抄抄近道,绕过南边的别院,走了快两刻才看见院门。
正想找人通报,一个小侍女端着铜盆出来倒水,见门前杵着两个人影,眯着眼睛辨认一会儿,立时把铜盆一抛,欢天喜地往回跑。
“娘子!五郎,是五郎回来了!”
铜盆掉在地上咣当好大一声响,吓得孟柔肩膀一缩。
真是奇了,江五又不是头天回家,至于这样惊喜么?
她疑惑地看向江五,见他面无表情,只是目视前方往里走,便抚一抚胸口快步跟上。
戴怀芹正在屋内喝茶,见小侍女没规没矩的模样,先是蹙起眉,待听清她说的话后立时转怒为喜。
“五郎回来了?菩提,快,快扶我起来,我这件衣裳不好,得换件靛蓝的才显气色……”戴怀芹急匆匆抬手,又听小丫头说几句,“都进院门了?怎么来得这样快!”
贴身嬷嬷菩提搀着她起身。
“娘子忘了?昨日傲霜姑娘来通报过,说是……要来拜会。大约五郎也想着要探望您,就正好一起来了。”
人就在门口,也来不及重新梳洗更衣,急匆匆吩咐烹上新茶,摆上新鲜果子。
定定坐端正,便瞧见玉冠绯袍的郎君出现在门前。
“五郎……”儿子难得肯来探望她,戴怀芹高兴得险些落泪,可当另一道身影也落入眼中时,满怀欣喜骤然去了一半。
朱红鹅黄间色裙,缠枝莲花纹半臂,豆绿的窄袖,透纱的披帛,眉心一点月白云母花钿,高髻上两排薄金步摇花钗,体态修长,眉目含情,好一位端端正正的高门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