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们的女王。
第一次,裴依兰没有逃避,没有迷茫,而是铿锵有力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她隐约记得一句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虫族女王的身份对裴依兰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炫耀的美事,而是沉重到让她不知所措的责任。
不过她从诞生起,见到的虫族极其有限,渐渐地,除了利恩德尔和希瑞安坚持的称呼,她几乎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看似光鲜的身份。
直到这一刻,她从女王对自己的子民天然的精神纽带中感受到了莫大的痛苦折磨——就像利恩和希瑞安被精神力狂躁症折磨时一样,让她心颤。
她的心头油然而生一种痛苦和悲伤,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切身感受这些孩子的苦痛。
生命与生命之间是有隔膜的,尽管裴依兰愿意对每个陷入困顿的生命伸出援手,但是裴依兰到底无法真正与他们共情,切身感受他们的一切情绪起伏。
但是,这种隔阂不会出现在虫族女王与她的臣民之间。
她会被动地接收到自己的子民痛苦的呐喊。
诞生时间不长且没有得到传承的幼王在这一刻恍若顿悟,隐约窥见了女王真正的力量与使命。
“我听到了它们痛苦的呼救声,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放任不管。”迎着艾维诺晦暗不明的目光,裴依兰没有任何逃避之色,抬起头,黑眸中暖橙色的光辉越发咄咄逼人!
“——所以,作为接收到了它们传达的求救信号的女王,这件事,我非管不可!”
原来,暖橙色的眸光也能化作锐利锋芒,直逼艾维诺的心弦,让他心神俱震。
他突然后退了几步,海蓝色的瞳孔有些涣散,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不敢相信现实。
“不可能……”他嘴唇微微颤抖,就像是一直以来的观念被强行打破了,护在身外的壳子被流水侵蚀出一个洞,竟有些茫然无措。
女王……他们虫族的女王……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别说是虫族这样特殊的社会结构,放眼任何一个智慧种族,哪家的最高掌权者会说出这种天真到可笑的话?
女王天生高贵,享受无上权柄,所有虫族都应该簇拥她,保护她。
怎么可能会有女王说要保护虫族臣民呢,虫族对女王来说不应该是要多少有多少的消耗品吗?
就连看似光鲜强大的高等虫族,哪怕意外折损,对女王来说也不过是多费一些时间罢了,过一阵子,母虫巢又会诞生新的高等虫族成熟体。
艾维诺厌恶像虫族女王这样天生掌握虫族最高权柄的毒瘤,不过却并不觉得女王的特权有错。他早已认可了虫族的残酷准则——强者有权肆意妄为。
女王是至强者,所以压榨虫族理所当然;而他野心勃勃不甘受制,所以通过压榨更弱小的虫族幼卵,将他们作为实验体,试图得到足以反抗女王的利器。
丛林法则,环环相扣,一目了然。
这就是艾维诺从降生起就受到的对待,于是他从中汲取知识,构建行为准则,然后以同样的方式反馈给塑造他的这个世界——
但是,这套逻辑缜密的法则在新任女王这里碰壁了,被驳斥了。
强大的女王要保护弱小的新虫族。
女王斥责他伤害同族。
女王……说她是这些小怪物的女王,于是站在它们前面,与自己这个胆敢伤害她的子民的坏蛋对峙,眼神很冷。
总是习惯性上扬的嘴角不自觉拉平,艾维诺看着裴依兰怒视自己的眼神,海蓝色的眼睛越发暗沉。
不过,这一次,他眼中的情绪与之前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