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似的盘在阁楼地上的缆绳约两指宽,董锵锵弯腰从地上拎起,抖了抖,附在绳上的灰尘悄然而落。绳长约有十多米,救人绰绰有余。
他担心绳子在阁楼上放置的太久没保养会变糟软,抓住一段用力拽了拽,比他预料的结实的多,看来要么放的时间不长,要么阁楼还算干燥。
在留出三米左右的长度后,他开始绕着身体缠绳,边缠边打活结,等觉得差不多了,利落的扎了个万字结当作收尾。
不久之后他要站到屋顶接小姑娘回屋,如果中间谁不小心跌落,绳子就要承受很大拉力,期间绝不能出现松动或开绳,在他掌握的结绳技巧中没有比万字结更合适的。
打结方法是他在大学攀岩课上学的,学时并不知道学会了除了攀岩还能什么时候用,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因从未试过,打好结后他不放心地使劲扥了几下,确定不会松后才朝阁楼里的木柱走去。
阁楼里的木柱共五根,他选了最粗的一根把绳子的另一头系了上去,绕两圈就打个死结,直到打满才算彻底踏实。
在他攥着绳头朝窗户走去时,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到角落里一个棕色木制工具箱,箱子块头不小,想着里面兴许有什么用得上的工具,他人就走了过去。
工具箱里除了各种五金工具,便是粗布条、胶布、钉子、电钻之类的杂物,最底下是几套干净的工作服,没什么特别之物,他略微有些失望,正准备合上箱盖,忽的想到了什么,伸手把粗布条拣了出来,麻利儿地三两下缠到自己的鞋上,又扯了几大块胶布分别贴到鞋底和鞋帮,在地上来回摩擦,直到能感觉到鞋底的阻力才满意地合上箱盖。
他站在窗前深吸了几口气,自己给自己喊了两声“加油”,迈步登上窗户,双手牢牢抓着窗框,小心翼翼地将双脚和身体挪到窗外。
阁楼外的风刮得正紧,雨却显出几分跟不上形势的孱弱。
绑了布条、粘了胶布的马丁靴站在湿滑的屋顶依然稳固,毫无丝滑感,一如董锵锵的预期。
从屋顶到地面有近七米的高度,董锵锵不怕很多事,遗憾的是恐高不在此列,虽然右手边是屋顶,他的下盘也稳健,却老觉得四周空荡荡的,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无依无靠感,他告诫自己只有目视前方才能做到心无旁骛,余光却老是不自觉地跃过屋檐边缘,坠向棕褐色的水面。
见董锵锵全副武装、噤若寒蝉地站在窗外纹丝不动,约瑟菲娜的脸上没有现出任何吃惊的神色,只是默默地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这种注视既让董锵锵心里发毛,又让他感觉对方有种超乎年龄的老成。他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提醒自己再不抓紧时间,等雨大起来只会更棘手。
他的冲锋衣被雨水、河水浸得透透的,站到屋顶后浸骨寒意陡然而升,湿衣服的好处是任风再强再劲也无法吹鼓,再加上缠在他腰间的缆绳,免去了他被吹落的恐惧,可站直了还是免不了左右摇摆,只得放低身姿,一寸寸往前挪。
等他蹲下才注意到身旁每隔几块灰瓦就会在瓦片下探出一根十厘米左右的黑色钝钩,滴落的雨水让瓦片泛着和钝钩接近的金属光泽,是以在楼下时他根本看不清这等细节。他一时想不通这些钝钩的用途,但很快意识到这些钩子跟河里的那些烂树根对他来说都是同一种东西:绝佳的借力工具。
他把重心歪向屋顶,手顺势搭在瓦片上,瓦片触感既凉又滑,手逐渐靠近并抓住离他最近的钝钩,轻拽了两下,在对钝钩的牢固程度有了清楚的认识后,这才敢抓住钝钩向前缓慢移动,再抓下一个,再移动。
董锵锵能想象到自己的动作一定和老眼昏花的人在黯淡的灯光下缝补一样缓慢,但他这个方法没有效率却有用:他既躲开了不受控的向下看,又到了女孩身旁。
他没着急让女孩起身,而是拿提前留好的那截绳快速在女孩身上绕了几圈,尽管约瑟菲娜看起来没什么分量,董锵锵还是打了两个万字结,万一风大或孩子脚滑有个闪失,多个绳结多个保障。
如果这个动作是在平地上完成,他可以非常迅速,可他俩都在屋顶,他不敢大意,打好结后又强迫症似的反复确认了多次,等他从蹲姿也改为“大”字斜躺在瓦片上后,这才让女孩起身。
他半仰着,右手握着约瑟菲娜的胳膊,左手把缆绳绕了几圈后牢牢攥在手心,吩咐她别向下看,先越过自己的腿和脚,再学他抓着钝钩的动作朝窗户方向走。
女孩很听话的照做,董锵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一时分不清手里是雨还是汗,当女孩越过董锵锵后,他赶忙用左手替换右手抓住她的胳膊,直到她也蹲下并抓住钝钩。
差不多三十多分钟,两人一前一后、全都安然无恙地回到了阁楼。
总算是有惊无险。
董锵锵顾不得帮女孩解身上的绳结,平躺在地上不住喘气,他对自己会如此紧张既奇怪又懒得深究,缓了七八分钟才想起来问题:“约瑟菲娜,屋顶那些钩子是干嘛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