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雪雁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替苏漾整理喜服,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笑脸了。
她知道这场婚事是政治交锋的产物,皇帝自以为可以借此压制景丞的锋芒,却不知道,景丞只是顺水推舟,既是报复陶家给他的侮辱,又是嘲笑皇帝的愚蠢。
若她的煜儿没有傻,还是那个自私狡诈的纨绔该有多好,虽然可恨可恶,可至少他知道自保,而不是这样傻傻跳进虎口不自知。
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总觉得不公平,做错事的明明是心智健全的子煜,如今遭罪的却是这个忘记前尘,有一颗纯然赤子心的傻孩子,她觉得不忍心。
过了片刻,陶云峰从门外推门而入,脸色仍是阴沉。
伍雪雁连忙问:“怎么回来得这般迅速,王爷是如何说的?”
陶云峰道:“没见到他,倒是曹副将带了一句话给我,说王爷不是不愿来,而是来不了,让我好生想想。”
伍雪雁略一沉思,恨声道:“一定是皇帝!他虽然把煜儿指给五王爷,但又不想失去尚书府和将军府的支持,就使出这种下作手段,让我们以为五王爷故意给陶伍两家难堪,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倒是符合皇家一贯的下作风范。”
陶云峰冷笑一声,问:“你又如何知道,这不是景丞的计中计?姓景的没一个好东西,咱们这些臣属,只有被他们愚弄的份。”
苏漾听得嘴角直抽抽,这些搞政治的就跟玩套娃似的,你得一层一层地往里剥开,否则永远别想看到事情的真相。
无论如何,苏漾最终还是被推上了花轿。
堂堂亲王正妃,这迎亲的规格却连普通官家女都比不上,一顶四抬小轿,算上吹唢呐和敲锣打鼓的兄弟们,统共只有百十号人,怎一个寒酸了得。
那位代替景丞来的曹副将倒是很有意思,身长八尺,一脸的络腮胡,客套的话一句没说,直接把苏漾塞进轿子里。
苏漾连忙掀开轿帘作惊慌状,那大老粗却没心没肺道:“你又不是大姑娘,至于吗,进去坐稳了。”然后粗着嗓子吆喝一声:“起轿了!”
这些轿夫大约都是练家子,脚步稳得很,一路没怎么颠簸,苏漾甚至因为太舒服而睡着了,什么时候到了王府都不知道,最后还是被曹副将的大嗓门吵醒的。
王府坐落在建州城的西郊,这座宅邸有些年头了,景丞从出宫建府起便一直住在这里,其实“五王爷”这个称呼本身就有些不伦不类。
一般王爷都有封号,而景丞却是用的排行,因为先皇一直到死都不曾为他封王,一直到景乾即位后,给了他爵位,却仍旧没给封号,明眼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羞辱。
景丞就顶着“五王爷”这个称号过了十多年。
苏漾抬起头,正门上方【荣亲王府】四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字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个男人亲自夺回了属于自己的荣耀。
曹副将见他望着新换的牌匾发呆,笑道:“这是前天才挂上去的,原先那个【五王府】的牌匾已经送去厨房当柴火了,咱们王爷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五王爷,陶公子可不要把从前的性子带进王府,否则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苏漾轻轻垂下眼睫,再抬眸时已是一脸天真。
“你家王爷就是五王爷吗,我知道他的,我娘说他是坏人,会欺负我,所以我不喜欢他,可我答应娘要听他的话。你说的陶公子又是谁,他为什么吃不了还要兜着走,这不是浪费吗,我多少都能吃下去,但是兜着走也可以,因为可以边走边吃!”
“…………”
曹副将额角划过一滴冷汗,早前听人说陶家公子撞伤脑袋,不但失忆还傻了,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扯着苏漾的衣袖往里走,边走边感叹道:“你傻的真够彻底,不过最好别在王爷面前犯傻,他最讨厌别人啰嗦,绝对会忍不住揍你。”
苏漾一愣,随即嘟囔道:“他就是喜欢欺负人,我什么都不做,他也会欺负我。”
曹副将忍俊不禁,拍他肩膀道:“说什么呢,王爷是你能非议的吗!你小子不要命啦!”
习武之人难免掌握不住力道,苏漾被他这一掌拍的有些踉跄,一旁的伍嬷嬷连忙上前扶住他。
伍雪雁怕苏漾一个人在王府应付不过来,所以把自己的奶娘送过来陪嫁,也顺便帮他打理嫁妆和产业。
伍嬷嬷是从将军府出来的,年轻时候还伺候过太宗皇帝,那气度比宫中的姑姑们也是相差不离的,当即厉声呵斥道:
“不得无礼!我家主子如今脑子不清醒,但也是先皇赐婚,今上为媒的亲王正妃,哪容得你一个小小副将这般放肆!”
曹副将也知道自己的行为逾矩了,他方才只是想跟苏漾开开玩笑,没想到他一个公子哥儿比姑娘家还要柔弱,顿时觉得无趣,拱手道:
“是末将逾矩了,嬷嬷和王妃同去后院休息吧,如今府中正在设宴,都是些粗野男儿,若是惊扰了王妃大驾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