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的天总是阴晴多变,一会儿的功夫又是乌云密布。
苏母回来时,就看到方淼拿着那本笔记本静静发呆,她心里一沉,还是选择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方律师,真不好意思,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方淼合上笔记本,一点点扭过头去看她,“我是苏宁的律师,这些都是分内之事。”她讲的生硬,眼中还带着难辨的探究。
苏母匆匆看她一眼,又别过头去,继而没敢再直视她。
“我们去外面说吧。”
“不用了。”方淼几乎立刻拒绝,神色始终平淡。
气氛,莫名凝重起来。
“她,是叫苏溪吧?”方淼隔着门缝,看到在客厅里玩耍的小女孩,嘴角渐渐升起一点笑意。
这点笑意随着苏母良久的沉默,终究还是淡了下去。
“既然您当初不惜一切治好她的耳朵,一定也不想让她听见这些不好的旧事吧。”
窗户开着,雷雨来临前,风一吹,全身跟着凉透了。
方淼全然不感,大拇指指腹摩挲着牛皮封面,“苏宁在五年前就和周宇领证了,这件事您一定知道吧。”
是陈述句,在短短几分钟里,她已经猜到了发生在这三人之间的另一个故事。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不知是那刹那的白光还是其他,使得苏母眼球一动。
“在一审判决结果出来后,您其实也是支持苏宁继续上诉的,可是,怎么就突然变卦了呢?”
方淼每一次提问,实则都有答案,她循序渐进,不过是想让某个人自己开口罢了。
果然……
“方律师猜的都没错。”苏母终于看她,唇角浮起悲哀的笑:“小溪出生时医生就说,说她天生右耳有缺陷,我不想我的女儿一生都戴助听器,所以就算是为了小溪,哪怕这辈子都亏欠周宇,我也愿意。”
是,这世界上有谁规定有恩就必报,可又有谁有资格,像个吸血鬼一般不断榨取他人的剩余价值?
何其不公!
“我知道方律师在想什么,可是继续上诉有用吗?除了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以外,到最后那两个人能判死刑吗?”苏母逐渐提高嗓门,瞪大了那双因为熬夜而变得猩红的眼睛,这样的神情,对方淼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不过是刷新了她的认知罢了。
从认识到现在,这个除了慌乱以外便只有平静的女人,第一次失控。
不留余地地失控!
“既然不能,倒不如得到一笔可观的赔偿金,一了百了,多好……”她微笑,嗓音隐隐发颤。
方淼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眼尾的余光在瞟到门缝中那一抹亮澈时,止了声。
“妈妈……律师姐姐,你们在吵架吗?”小女孩稍微又把门推开一点,畏畏缩缩问。
这时两人敛敛神色,方淼抬头看天花板控制情绪,苏母走去外面安慰小女孩。
“妈妈在和律师姐姐谈事情,没有吵架。”她抚了抚女孩肉嘟嘟的脸蛋,笑的勉强。
小孩子没那么多心眼,自然就信了。
“苏女士。”方淼一副公式化的口吻,面无表情:“苏宁的事下周就会有结果,我想不会太糟糕,就这样吧,如果还有什么疑问,直接电话联系,我先走了。”
苏母半蹲在明与暗的交界处,只能看到一半的神情,是悲伤。
方淼恍若无事地走到她身边,停下:“那本日记本你一定看过吧,看完了吗?如果没有的话,就把它看完吧。”
话落,她一步步走出这间房子,房门关上时,那不轻不重“砰”的一声,重重砸在苏母心上,她蓦地浑身一颤。
苏宁说,她在遇到周宇后,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任何事都一个人扛,可周宇出事后,她又变回了原样。
在最后一篇日记中,她提到,假若当初上诉成功的话,不管是什么结果,至少了却她的一桩执念,可却被母亲亲手断送;假若在一个月前,有人愿意拉她一把,而不是推她入火坑,或许不会是如今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