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青看着雪地里瑟瑟的几朵不知名的小花,想起了很多年以前他站在渭河边,看着那朵金色的莲花绽放在暗沉的河面上,漫天流火,那样美丽。
他爱好不多,其一便是读书,不甚爱读诗词。
只是某一天在一本孤本中读到一首词,当时她也在旁边,看后很是欢喜。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也是黄昏。
同样如昼。
那时候她笑着说这后半阙意不甚好。
一语成谶。
那首词没有名字,只写着一个词牌名。
生查子。
连青缓缓闭上眼睛。
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些笑声和香味远去了,只留下了他自己如今躺在这里。
陈半鲤看着他眉眼间依稀可见的风尘,虽然容颜依旧年轻,他却感觉连青已经老去。
过了一会,他开口道。
“这样说的话,她的死,也是前辈的原因。”
连青缓缓睁开眼,眼中已经没有追忆,只是漠然,就像这数百年间一样。
黑檐上的白雪簌簌落下,落在地面上悄然化作了水滴。
他看着陈半鲤仍然带有几分稚气的面庞。看着那微微挑起的眉毛,微微一笑,没有笑意。
“想问很久了吧?”
“最开始我认为我马上就要死了,而且我与前辈境界差距太大,所以追问没有意义。”
“那为什么现在又敢问了呢?”
“因为看着前辈回想起您妻子的样子,我才明白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能轻易忘记的。”陈半鲤沉默了片刻。“哪怕我从不曾表露过,而她一直都不知道。”
连青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年的眼。
那里仍然漠然到木然,但最深处却多了一丝生气。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再次微笑,这次却带上了笑意。
“你说得对,那个人族青年复活是我的阵法的原因,生查子也是我制作的,无论从哪方面讲那个小女孩的死都与我有关。”他敛了笑意,平静道。“所以,你想做什么呢?”
“你如今身体残破不堪,全靠我给你渡的一口真气才能站立;更不要说你只是定魂初境,而且是一个马上就要死的定魂境。”
陈半鲤没有回应这带着极浓嘲弄意味的话,只是沉默。
沉默不代表无事发生,有时也是爆发前的压抑。
伴随着灵魂进一步失衡,他体内世界的那轮太阳前所未有的明亮,那片海洋呈现透明般的蓝绿色,其下曾经存在的无数剑意早已消失无痕,那片海洋明晃晃静悄悄,安静到让人不安。
连青说的没错,那些剑意被他自爆后,他便失去了他如今最大的依仗,那片海洋因为他体内的惨烈状况呈现出诡异的平静,仿佛一面无比巨大的镜子倒映着苍白的天。
镜子可以映照天空,有时候也能映照出深处的光景。
那片海洋的最深处漆黑仿佛深渊,陈半鲤的修为想要靠近那里差距太过遥远,自然也看不到在那海底的最深处正在发生着什么。
一柄黑色的物事静静插在沙地里,外形修长扁平。
很像一把剑。
但更像一把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