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孙坚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被人暗箭射杀,正当盛年便如流星般陨落。
运气,有时候当真是实力的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周瑾头一次怀疑自己的投资是否正确,但她想到孙策离去时,那双坚定不移的眼神,咬牙决定坚持下去。
她说过她不会后悔的,那么就不要后悔。脚踏两条船可不是什么稳妥的决定,本来这乱世的风浪就很大了,她不想那么快地被波涛吞噬。
远去的身影一直都到看不见了,周瑾才收回目光,但就在一转身时,却猛然一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夫子?”
五年未见的夫子,还穿着那身玄黑色的衣袍,容貌没有丝毫改变,脸容上依然挂着令人温暖的和煦笑容。
周瑾连忙快走几步,迎了上去,惊喜万分地与夫子见礼。她已经变了,若是五年前的她,恐怕此时早就已经扑了上去,但现在身为周家大公子的她,却只是彬彬有礼地低头见礼,举手投足做得完美无瑕,让人无法挑剔。
“夫子,你怎么来庐江了?”周瑾克制自己胸中的欣喜,但还是掩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他示意夫子跟自己到驿站中叙话,此时她才注意夫子的身边跟着一个十岁大小的小乞丐,脸脏脏的,像个泥猴子。
“路过而已。”夫子笑了笑,跟着她走进驿站。
因为并不是吃饭的时候,周瑾便叫了一壶茶,她记得夫子非常爱喝茶。至于跟着坐下来的那个小乞丐,周瑾想了想,给她要了一碟点心。此时正值战乱,茶和点心都是奢侈品,因为庐江一带尚未被战火波及,所以民生还算可以。小二速度很快地把茶水和点心摆了上来,那名小乞丐撇了撇嘴,像是不屑于那碟看上去不怎么新鲜的点心,不过倒也没说什么,擦了擦手,用筷子拈起一个吃了起来。
周瑾不由得为之侧目,因为她能看出来,这个小乞丐的动作十分优雅,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培养出来的。也许是哪个家破人亡的孩子吧,周瑾心中怜悯心大起,又多叫了一盘点心给他。
周瑾亲自给夫子斟茶,但还是忍不住打探道:“夫子是从襄阳而来?可有什么消息?”此时战火纷飞,消息的传递实在是错综复杂,难辨真假,就算是来传孙坚死讯的士兵,也无法准确地说出战报。周瑾看夫子是从去往襄阳的官道而来,所以大着胆子探问。
夫子知道周瑾的心思,笑了笑,抿了口茶后才道:“孙坚之死,是因为怀璧其罪啊!”
“怀璧其罪?”周瑾一愣,她以为孙坚是在追捕黄祖的时候中了暗箭,没想到居然是别有内情。
“孙破虏在驻军洛阳城南时,曾在一井中捞得和氏璧。应是当年张让作乱,劫持天子出奔,左右分散,掌玺人投到井中的。”夫子说得活灵活现,如同亲眼所见。周瑾尽管心中还有疑虑,但也不由得顺着他的意思往下猜。
“难道是孙伯父并没有把和氏璧交给袁术?所以袁术起了杀心?”周瑾说的是问句,却已经知道了结论。任何一个主公,都绝对无法容忍属下有二心。密传国玉玺,那就是有想当皇帝的心思啊!虽然说秦失其鹿,群雄逐之,但这样明晃晃地昭示自己的野心,只能是被人杀鸡儆猴。
周瑾暗叹,孙坚一代枭雄,可惜身边缺少谋士。她也曾有暗示,可惜孙坚听不得人劝,终食恶果。她这样一沉思,就错过了夫子脸上的异色,没看到夫子按着腰间的包裹,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
没有费任何的工夫,只是在混乱之中掉了个包而已。久违的和氏璧终于回到他的手中,可是为什么会如此失落?
东西还是原来的那个东西,可是陪着他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当真是物是人非……
不……要真的算起来,这和氏璧已经缺了一角,虽然用黄金补足了,可也算不上是完璧归赵了……
夫子一口把桌上的茶水喝干,站起身道:“小瑾,我走了,这孩子托你照顾吧,她是庐江人,自己跑出去玩的,当真不知好歹。”
周瑾慌忙起身挽留,她还想要问夫子有关于那把留青梳的事情,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她又怎么好问出口?
夫子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却并不回答,只是笑笑,便摆着手转身离去。
周瑾惶然,总觉得夫子的背影是那么的孤独和落寞,让人就算只是看着,就忍不住心酸。
“喂!点心太难吃了,我要吃好一点的。”一个嚣张的童音从身后传来。周瑾低下头,正好看到那只到她胸前的小乞丐,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她。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孩子?我送你回去吧。”周瑾的语气也不怎么好,一开始以为她是家破人亡,谁知道居然是离家出走的破孩子。她想起十二岁的自己,莽撞而又不顾后果,最终受伤的却是自己在世上最在乎的人。
小乞丐因为周瑾的语气畏缩了一下,摸了摸脏兮兮的鼻子,喏喏道:“我姓乔,你叫我小乔吧。”
公元194年。
“公子,该休息一会儿了。”小乔为周瑾案头的茶水又续上了一壶,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自从她被丢到周瑾身边后,便没有回家,只是给父亲送了张字条告知自己的下落。父亲知道后居然也没有阻止,她后来打听到她当初离家出走,父亲早就寻了她的贴身侍女当成了她,消息并未外泄。
也有可能是父亲发了脾气,不认她这个女儿了也说不定。不过小乔并不觉得伤心,她觉得在周瑾身边,要比在家里被囚禁一样的生活刺激得多。
毕竟她的公子是天下闻名的美周郎啊!天天看着都觉得无比养眼,更别提她的公子每日筹算的都是天下人的福祉,刚刚情窦初开的小乔根本就无法抵抗这样完美的存在。
周瑾从成堆的文书中抬起头,看到小乔花痴的目光,不由得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小乔,已经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虽然这丫头换了男装,自愿留在她身边当她的小厮,可是周瑾却不敢真的把她当小厮使唤。
这可是乔国老的宝贝女儿啊!天知道那乔国老是怎么教育的,女儿离家出走都不赶紧领回去吗?就丢在陌生男人这里好几年都不闻不问这样真的好吗?看来还是找个机会把小乔送回去的好,否则这丫头年纪越来越大,她一开始是没把十岁的孩子放在眼里,放在身边带着也无所谓。可是已经过去了三年,再磨蹭下去,耽误了这丫头嫁人可不好了。
周瑾颓然地摇了摇头,觉得她这几年老得特别快,才刚二十岁,是一般人风华正茂的时候,却觉得心已经早就千疮百孔了。她忽然想到,嫁人……若她没有代替哥哥活下来的话,那么她恐怕早就嫁人了,在家相夫教子,过着单调的生活。
“公子,粮筹得怎么样了?”小乔并没有听话地去休息,反而走到自家公子身后,乖巧地开始为他拿捏肩膀。
“暂时够用了,可也只是救急罢了。”周瑾掷笔,放松身体,闭了闭眼睛。当年孙坚死后,孙坚所带的兵就被袁术所收回,根本不肯交给孙策带领,只是让他自己去募兵。可是兵哪里是那么好招募的?孙策刚招募了数百士兵,就遭到了袭击,几乎丧命。后来袁术许他九江太守,可是却用了别人,又许他做庐江太守,最后也是用了别人。
几次下来,就算孙策对袁术再有忠心,也被磨得精光。再者当年孙坚的死疑点重重,袁术刚愎自用无法容人,孙策早就起了拥兵自立的念头。可是这招募士兵,就必须要有军粮才能成事,否则要马儿跑却又不给马儿吃草,是怎么也说不通的。
周瑾的叔叔周尚此时正好在丹阳当太守,周瑾便义不容辞地过来帮孙策筹粮,她不顾家人的劝阻,毅然卖了周家大部分田地和家财,又四处活动,终于筹了两个月的军粮,差不多可以熬过这个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