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睁开眼睛,已是子夜时分。
打更的刚从她的窗外走过,笃笃的梆子声在胡乱吹着的风中撕裂重组成类似于朦胧呓语的东西,再加上打更人那口音浓重的官话,更让溶溶分不清她此刻置身何处。
“可能是地狱吧。”
溶溶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将被风吹得吱呀乱响的窗户重新关好。
抬起窗户的时候,她从缝隙中瞥见楼下站在院子里的守卫。
院子里四处安插的火把,照着这些守卫的盔甲,在静谧的黑暗中,明亮得让人心烦。
更让溶溶烦躁地是他们手上的刀,还有四处乱瞟的眼睛。
溶溶关紧窗户。
“派这么多人来,也真是看得起我。”
溶溶心中不安稳,半夜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守夜的婆子听到动静进来查探,看到她站在窗边,还以为她要寻短见。
连忙拉着她在桌边坐下,苦口婆心地劝说。
倒也不是她有良心,只是费将军交代了高兰猗不能任何闪失,哪怕掉根头发都不成。
婆子们把她当成京城里的娘娘伺候,好在这位高姑娘,脾气好,又不为难下人,时间久了,婆子们也与她亲近起来。
“姑娘听我一句劝,好死不如赖活着,您能活下来,那肯定是祖宗保佑您了,您就是为了孝顺爷娘也得活着才是。”
“您说的是。”溶溶并没有打算纠正,婆子怎么说,她就怎么听。
婆子看“高姑娘”忧虑愁苦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我仗着多活了几年,说句高攀的话,我年轻的时候与姑娘一样,觉得爷娘兄姐都没了,就剩我一个,日子就没法过了。”
“您……”溶溶皱了皱眉头,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苦命人。
婆子却坦然的笑了:“谁承想,我糊里糊涂地就活到了能被人喊婆婆的岁数,可见啊,谁没了谁都能活。”
“您……”溶溶叹了一口气,“是高家对不起您……”
“这倒说不上。”婆子摆摆手,“我是从京城一路逃到这儿来的,高家做派也没比京城里那些贵人坏多少。”
婆子接着劝道:“姑娘还年轻,这天底下有的是抱着牌位的孤女,也有的是再嫁的寡妇。就说咱们那皇后娘娘,当年她哥哥全让皇上杀了,她觅死觅活了吗,还不是死攥着她那个大印一天天熬日子,这不,总算生了个孩子,要把这皇帝熬死了……哎哟,不好,”
婆子一拍大腿:“这说着说着,就说多了,您还得休息呢,明日费将军来,若是看您不好,我们可就要跟着挨罚了。姑娘您行行好,发发善心,快去歇着吧。”
溶溶本还想再问问她旁的事,可既然她这么劝了,溶溶也只好听从。
“让您费心了。”
“什么费心还是费力的,姑娘,能想开就好了。”婆子最后检查了一遍屋子里的陈设,又与溶溶叮嘱道:“我们就在外头候着。”
婆子非要看着溶溶躺回床上,才退出去掩上门,外头立刻响起了窃窃私语,恐怕是守夜的婆子们上前来探听情况。
溶溶仰躺着,盯着黑漆漆的床顶。
“活着还不简单吗?”溶溶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她最会苟且偷生了,尤其是让她在男人手底下讨生活。
费祖保可比云松讲道理多了,溶溶心里很清楚,只要她想,三言两语就能勾住费祖保的心。
只是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没必要。
哪怕费祖保被她迷晕了头,他也不过是个被人推上来当靶子的木偶,只要他背后的人不发话,费祖保能做的,也仅仅是让溶溶的圈禁生活过得更舒服一些。
“都落到这个地步了,吃糠咽菜跟吃香喝辣又有什么区别。”
溶溶觉得,与其讨好费祖保,不如再试试拉拢门外的那几位婆子,只要能说服她们帮自己递话,哪怕一个字就行,她就能联系上武正己。
这样她就有救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那些婆子脖子上都挂着一家人的命,只要她们照看的“高兰猗”出了事,她们统统都没命活。
溶溶正想着呢,就感觉到吹进来一阵风,她不用看都知道准是婆子推门进来,查探情况。
“姑娘可睡了?”婆子小声问。
溶溶没有说话,但翻了个身,让门外的人知道自己没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