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臣下们的劝诫和奏报,徐昼素来诚惶诚恐,就怕自己做得不好,有德不配位之嫌,但唯独这件事上,他很坚持。
没有人会感同身受地明白,谢穗安于他的意义。他讨厌她,甚至有点害怕她,可他又依赖她。
她是一把没有柄的利刃,握住刃的同时,却有割手之痛。她帮他杀敌除险,也让他遍体鳞伤。但他需要这些伤口,来时刻提醒他做君王的代价。
他原本是被保护着的躯壳,直到庞遇的死撕开了一道残酷的口子,让他看到了山河之下,人们用血肉之躯结成的一张暗网,而她是那张暗网的交集,她的家人、爱人、朋友,都在为他的南渡之路前仆后继地牺牲,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脚下踩着多少白骨。
他试过逃避,但被她一巴掌打醒了。
那些密不透风的保护,让他没有性命之虞,她还给了他很重要的东西,使他先破后立,在浑浑噩噩中重建。
大约是勇气。
所以他怀着一分偏执,一定要让谢小六以殿前司武将的身份出现在登基大典上。那是庞遇的位置,也是她的位置。
她是为了庞遇的使命而来,他要成全她。
可绝大多数人只会对他的恩宠浮想联翩,认为孤男寡女朝夕相处,也许早就在这途中就有了夫妻之实。
徐昼觉得很可笑,男女之间难道只能有私情吗?
可他阻止不了这种窃窃私语。
甚至还有臣子建议,不如将谢穗安封为妃子,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让她站在登基大典上。
人们想起女子,总以为飞上枝头做凤凰才是所有女人的终极追求。但徐昼知道,谢小六不可能被困在后宫。倘若他有那样的心思,才是对她真正的亵渎。
他想得明白,断然拒绝了这样的建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无端的失落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他。
君王的坚持终于让臣子们动摇了,最后由长公主徐叩月出面,领着尚衣库为谢穗安定制了一件武将的女式朝服,算是开了一个先河。
徐昼又变得热络起来,从不时询问谢穗安回来了没,到一日要去四五回徐叩月那瞧瞧衣服做得如何了,还亲自为那朝服上的刺绣画了样式。
徐叩月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有些孩子气了,毕竟是要继承大统的人了,便隐晦地提醒他,君王的太过热切只会引旁人疑心谢六姑娘的清白。
徐昼被点了一下,从谏如流,忽然就安静下来,温顺地任由旁人摆弄,做好登基大典上一切该做的事情。
连日赶工,徐叩月盯着绣娘剪断了最后一根丝线,这世间仅此一件的朝服在登基大典的前夜完工,可直到破晓,这件衣服的主人都还没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