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御史台,一条心。”圣上低笑两声,意味不明道:“京兆尹,你如何做解?”
帝王语气莫测,宛若平常的闲谈。
京兆尹双颊赤红,高声有力地说:“臣手中有人证、物证,一应俱全,还请朱御史亲眼看看,为何独独是齐计泽被调换!”
金銮殿上,唯有京兆尹洪亮的声音,响彻殿内殿外,“齐计泽乃寒门举子,家中了无亲眷,靠抄书卖画授课攒齐十两纹银进京赶赴春闱,路上省吃俭用走了两月,初到京都还剩四两,京都最便宜的客栈一日二钱,备齐科考用具束脩还需二两,等于他手中只剩二两,要靠二两纹银在京都住一个月,各位大人,敢问谁能做到?”
“这……”帮御史中丞说话的朱御史,有些迟疑。
京都价贵,又逢春闱,虽说太祖皇帝明令不许商户在春闱期间坐地起价,可那些隐藏的费用却也不菲。
二两。
别说在京都住一个月,对于有些人来说,怕是连买笔墨都不够。更别提举子入京后,到处拜师问路,也是笔开销。
“齐计泽到京都后,先去客栈后厨帮工,不要工钱,住在马厩,晚上去茶楼清扫,换取饭菜。”
京兆尹道,“他与旁人私交不多,没有余钱打理自身,整日蓬头垢面,直到夺得会试第一,才被林氏盯上。林氏一族旁支有位举子,与齐计泽年纪相仿,便起了以假乱真的心思。”
“你简直颠倒黑白,胡言乱语!当年殿试策论我亲笔写下,怎能作假!”御史中丞声音颤抖,跪下大声道:“圣上明鉴!臣是冤枉的!”
京兆尹立即道:“八年前的殿试,先帝身体不适,由翰林院代出题,题目外泄被林氏所得,你敢说你不曾舞弊?!大理寺卿昨夜早已调查清楚,中丞大人最好想好再说!”
“片面之词,不可尽信!”
御史中丞据理力争,可惜言辞单薄让人无法信服。
京兆尹又道:“臣恳请陛下,传人证物证!”
两方对峙。
金銮殿一片死寂。
上首。
圣上低笑两声,“传。”
不稍片刻,齐计泽便上了大殿,板正的跪在中央,一字一顿道:“草民齐计泽,叩见圣上。”
脸上两道触目惊心的疤,以及望向御史中丞那恨到滴血的眼睛,足够说服大半朝臣。
上殿的还有两名小太监。
小太监手中捧着物证书信,以及当年齐计泽做工的客栈和茶楼之中,掌柜伙计们的签字画押。
他们站在台阶上,将这些证据展开,高高地举起。
静待须臾。
“都看清楚了吗。”师离忱语调淡淡,他也根本无所谓大臣们有没有看清,就这么随便一问。
众臣哪里还不明白圣上的意思,纷纷低头默不作声。
隔了一道金帘,御史中丞依旧能感觉到帝王冰冷的视线正落到他身上,“林氏偷天换日玩得不错,可惜朕不是先帝,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大理寺卿适时站出,肃声道:“启禀圣上,臣翻阅多年卷宗,发觉与林氏有关的人口失踪案多达上百件,京兆尹大人自愿投案,又供出三百多件林氏抢占民女案……”
所有案情,经大理寺卿一一赘述,百官越听越胆战心惊,义愤填膺道:“林氏胆大包天,臣等恳请圣上,下旨严惩!”
众臣跪地,“臣等恳请圣上严惩!”
京兆尹呼道:“臣任官二十五载,与奸人为恶,害苍生黎明,臣自知罪无可恕,愿以死谢罪!”
说完他便一头就碰到金銮殿的柱子上,血溅当场。林氏大罪不可饶恕,圣上当朝传旨,朱笔亲批。
见大势已去。
御史中丞颓然坐地。
金吾卫上殿将其拖走,又从队伍中拖走四五个和御史中丞同罪论处的官员,殿外官员求饶之声渐渐微弱,仗廷杖责打的重击声变得清晰。
余下众臣寒毛卓竖,屏住呼吸。
有的心中默数,数到第八十七下的时候,外头彻底没了动静,血腥气隐约飘进了金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