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简意赅,一语惊醒乱中人。城门洞里挤作一团的众人依言各自退后,不再随惯性向前推搡,人群渐渐疏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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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徼卞协头上帻巾歪斜,衣衫凌乱,此时也顾不得整理衣冠,气急败坏怒喝道:“方才引起骚乱之人何在?”
说罢气冲冲刀鞘一摆推开身前数名百姓,却引来一阵低声的埋怨。
“怎的又如此急呲白咧?”
“挤得不够也似,怕是想再来一次?”
卞协难得没有理会草民们的不满,只顾分开前方围观众人。
见巡察官吏来势不善,围观者纷纷闪身避开,让出了中央的四人。
其中一个俊朗挺拔的少年面色淡然微笑,无声看着对方气势汹汹直面而来。
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游徼卞协顿时感觉怒火无从发泄,但见围观者众,自己颇有些骑虎难下的尴尬,遂稍平复一下情绪,口气却依然强横地喝问道:“来者何人?为何在此聚众闹事?”
此言颇有些歹毒,你若是自证并未闹事,便落入其中的陷阱。
高进闻言稍有些慌乱,生性忠厚本份,长年于山中狩猎,并不擅与人周旋。当下的草民更是见官无言三分虚,动辄膝盖发软,此刻这官吏开口便冠以聚众闹事之罪,便木讷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
高阳如其父一般没经历过这些,虽不慌乱,也只涨红着脸不知如何辩驳。
一旁的秦铁匠却只冷哼一声抱臂于胸前,显然对此并不在乎,只拿眼神在卞协的脖颈处晃悠。
高旭却言笑晏晏,向卞协及四周团团作揖,朗声道:“好教官府及百姓得知,我等为山中猎户,前日高句丽犯境袭扰,为我等斩杀十余,特携首级前来报官。既为传送警讯,以便辽东郡上下防患于未然;也为官府查验首级,以宣扬我大汉威武、子民义勇。”
言及此处,高旭笑得更为谦逊,“一路远道而来,未及先行通报,以致惊扰各位,小民在此给各位赔个不是,幸勿见罪。”
城头上冷眼观望的边军什长在心里不由得竖了个大拇指。
临变不惊、不卑不亢,只三言两语便说明前因后果。
难得的是,并不在莫须有的“聚众闹事”上过多纠缠,以免自证清白。话里话外彬彬有礼,算是给当面的游徼留了个台阶。
啧,年轻什长啜了下牙花子,这辽东的塞外大山里,何时出了这么个少年俊杰?摆手回头招过部下低声交待几句,那军卒应喏后飞奔而去。
卞协心里咯噔一下,面前的少年伶牙俐齿,竟然应对的滴水不漏。
此人看似恭敬有加地团团作揖,却并非特地向自己行礼,明显是对自己欲加之罪有所不满,然而一番话振振有词,却令卞协指摘不出半个不是。
关键这小子还绵里藏针,言辞凿凿地扯上了辽东郡和大汉朝廷。
围观的百姓却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闻言便齐齐轰然喝了声“彩”。
斩杀犯境东夷之功,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得民心、提志气的好事。
大汉子民向来不大瞧得起高句丽国,那蕞尔之邦原为玄菟郡高句丽县所辖,因县名而得藩属小国之名。趁中原战乱自立后,狼心狗肺反噬宗主,因而人人皆对之鄙夷唾弃。
一片叫好声中,稍远些的人群里,有数名草原部落打扮的下人,弄清了大致来龙去脉之后,不动声色地返身,向小港北面的牲畜市场走去。
这一切却被城头上居高临下的什长看在眼中。
目光随着几人远去,视线便望向了小镇以北不远处一个宽阔缓坡处,那里原本聚集了东部鲜卑和辽东乌桓各部落前来互市的马队及牲畜营地。
时至今日,营地周围的木围栏内已经空荡荡的,大片的泛黄牧草早被啃食得如同癞痢头一般。
前些时日远道而来的大批牛羊牲畜已经出栏,被北来的富商尽皆采购运至船上,或者成群的驱赶南下。
这些大宗牲畜回易向来都在城外这片搭好的围栏处进行,附近零星散布的几个皮毡帐篷,是各个部落留下来办理最后交割事宜所用。
什长在城垣上清晰地看到,各处帐篷里先后得到下人们的报讯后,帐中分头跑出几人,各自利索地跳上马背,向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高句丽针对辽东郡的悍然犯境,将会迅速传遍塞外的各个部族。
届时,这相对太平的避难之地——辽东郡,还能置身于乱局之外吗?
边军什长轻蹙眉头看着,转头唾了一口在坚硬干燥的城墙驰道上,狠狠地骂了句:“养不熟的恶狼,到时候都挨个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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