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三日傍晚,交津元渊大营。元渊、元融、裴衍、杨暄、温子升都在,先锋于谨正汇报工作:“各位都督,这次我亲自混到叛军大营,直接策动了别帅毛普贤本人,并由毛普贤引荐,秘密会见了鲜于修礼。”元融听了兴奋道:“怎么样?鲜于修礼的态度如何?”于谨道:“鲜于修礼对于投诚并未反对,但提出一个问题,怕我们北征军营没有尚方宝剑,想要个免死铁卷,他心里才能安稳,我答应回来按实禀报,请几位都督奏请朝廷。”裴衍道:“丹书铁卷!这个好像忽视了,朝廷确实分发过,我们来的匆忙没有讨要啊。”温子升道:“这事儿怨我,攻心为上是我们出征前定下的总方针,现在的形式和几年前已经大有变化,空口白牙确实难以令人信服,有了铁军丹书才保靠。”杨暄道:“我记得族叔杨津刺史那里有不少铁卷,要不然我去定州一趟借几个应应急。”元渊道:“也好,还要多管齐下,回头请左都督修书给朝廷,让参军带回求请御赐。”元融道:“早知道让元晏押送物资军粮去解救定州让他要几个好了,咱们大军省吃俭用接济定州,这个面子杨刺史还是应该给的。”元渊道:“元晏参军来军营只是镀镀金,前线具体繁琐的事情,不必麻烦他。只要他能体谅前敌的辛苦危险,回朝后能多帮我们美言,已经求之不得了。”裴衍道:“铁卷没到手,鲜于修礼他们能安心投降么?别夜长梦多啊。”元渊道:“无妨。我们现在是多个渠道同时开展工作,由毛普贤和程杀鬼说动鲜于修礼,元洪业劝说葛荣,现在就可以肯定的说,整个鲜于修礼叛军都已经人心涣散,拖得越久越对鲜于修礼不利,越被动。丹书铁券不过是锦上添花,何况信誉早已大不如前。回头,于将军再给他们烧把火,督促鲜于修礼早日决断。”于谨点头接令。温子升道:“此外,一旦叛军接受投降,下一步对他们的安置将是大问题。我觉得,他们未来的出路也是目前决断的首要考虑因素。前几年的迁徙导致平叛后的死灰复燃,所以我们必须找个合理的方式,既要让叛军接受,也要让朝廷认可才行。”元渊点头:“这才是关键,也比丹书铁卷更重要。上次六镇平定后,我提出改镇为州未得到同意,根本原因是触动了高门贵姓的利益。从太武立国以来,朝廷一直依靠世家大族,这点在立国初期没有错,它起到了事半功倍和速成的效果。但从长远看,广大民众也需要普遍照顾,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是立国之本。社会财富失衡才是国家动荡的根本原因,六镇的二次反叛正是写照。如果没有彻底解决的方法,咱们前期的一切努力都是泡影。”元融就是个大贪官,财富居于全国前三,他听了不觉脸红,干咳一声,道:“这些事儿太敏感,牵涉太多人的利益,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不过,改镇为州这事儿,我记得太后后来已经答应过,咱们三位联合奏疏,可以重新提一下,应该能获批。”元渊道:“这件事我们就按这个意思奏报。但还有个更棘手的,这几年连年的干旱和洪涝,冀州及北方大饥荒,几十万的降军降户,加上流民,如果不安置好,还是动乱因素。为此,我觉得应该分两步走,一方面朝廷要想办法调拨物资,另一方面也要转移些人口,而转移最好的形式就是征兵,成建制的充实到关内垄右以及南梁边境,一方面给叛军戴罪立功的机会,同时能分散粮食压力和兵变压力。”裴衍道:“大都督建议虽好,可降军不好带,他们自己也难接受外来将军。如果整建制安置,难免又出现低级军官破格提拔的事儿,这个又出现利益问题,不好平衡啊。”元渊道:“这没办法了,既然想安抚叛军,并一劳永逸,只能用此方案。”温子升道:“大都督,我们已经数月没有军事行动,反而征北军联军数量与日俱增,朝廷已经有人还以大都督拥兵自重、盘桓不进、坐图非望的闲话,一旦按此方案呈报,您瞬间可就坐拥百万之众,那就不是嫌疑这么简单了。”元渊道:“我知道,所以奏章的下一个提议是,一旦鲜于修礼答应受降,我即刻解职回京。中军一分为二,一半交给左都督负责冀州后续的事情,另一半随右都督北上,与常景刺史联合征讨杜洛周。”裴衍道:“我等本应与大都督同进退,大都督却把到手的功劳让出来,我们受之有愧。”元渊道:“没什么。元徽在后面总挑我刺儿,不能因为我,耽误诸位的功劳和荣耀。子升就按刚才的记录整理吧。”温子升无奈点头答应。正说话,军兵来报,元晏回来了。不大一会儿,元晏来到大帐,拱手道:“各位都督都在,末将已经把粮草给养送交定州,特来交令。”元渊道:“参军辛苦,定州情况如何?”元晏道:“叛军在定州驻防的是元洪业部,他在我们的说降对象中,所以对定州的围困只是虚张声势,定州那边最大的问题是连年粮食大面积减产,军队百姓粮草匮乏。我送去的物资只够他们一两月。”元渊道:“有这一两月时间足矣,待此间事了,可以挥军北上,冀州便处于安全状态,届时可让百姓抓紧时间进行过冬储藏或者安排从外边调运。对了,刚刚大家议论,参军就要回京述职高迁,我们怎么也得热闹热闹,请先稍事休息,晚上军营会宴,为参军饯行。”元融道:“就是,参军从前线重回机要执掌中枢,可谓出将入相了,值得庆祝。”元晏领谢出了大帐,有旗排官过来:“参军大人好,这里有您一封书信,是京城一位与您同名的秘书监官员写来的,请您收下。”元晏一听,有意思,元融弟弟找自己何事呢?回到营帐,打开书信一看,信中大意竟是元融弟弟元晏做梦预兆长兄元融遇到意外,已经寄信给兄长预警,但担心兄长不介意,特此同时修书给长辈元晏,请元晏多加关照,若有机会就把元融劝回京城。元晏看罢笑了笑,正好找到理由和元融议事,于是叫亲兵请元融。时间不大,元融从帅帐过来,道:“参军见招,不知有何贵干?”元晏拱手道:“左都督取笑了,下官正要找左都督有事相商,恰好都督来中军,省了脚程,不知都督可收到另弟家书?”元融道:“收到了,信使官本来要去我大营,见我在这儿就直接给了。我这儿还没来得及看呢,参军如何问这些?”说着晃晃自己的书信。元晏道:“另弟也给我写了一封信,估计内容差不多,您看看。”说着递过去。元融简单看一眼,道:“我这个四弟在秘书监,看着读书多有学问,让我说就是读书读愚叨了,整天疑神疑鬼的,让参军见笑。”元融起家秘书郎,做到秘书监,弟弟目前也在秘书监为郎官,元融官品不好,但四弟品德被人称道,所以他时常显吧显吧。元晏道:“都督有家人惦记令人羡慕啊。眼下,叛军投降在即,不知都督有何安排?”元融道:“刚才我们商量过了,骠骑将军已经决定,叛军受降之日就是他回京复命之时。由我接管冀州的后续工作,右都督领军继续北上寻找杜洛周解决幽州之事。”元晏一愣,继而说:“哦,既然大都督知道进退,那么左都督就按令而行吧。不过,下官有句话多提醒一下,受降一事朝廷的意思也由左都督接管,千万不可假手于人。”元融笑道:“多谢参军提醒,有个这份功劳,不枉北征一场。参军刚来不久便回京述职,估计也没寻得冀州的有什么稀罕物件,都怪鲜于修礼到处烧杀抢掠,弄得片瓦不存。不知参军喜欢什么,回头我从冲鲜于修礼降军那儿弄点,让人捎给你。”元晏道:“左都督太客气。下官不日要走,有件事稍微提醒一下,左都督的布防应该离叛军近一点,一方面随时掌握他们的动向,另一方面从冀州到定州以及瀛洲的战线比较长,叛军有四个主力大营,既然大都督已经决定功成身退,那么整个交津一带的交接,左都督一定要第一时间推进,大都督身上的嫌疑太重,我们就不要给他增添负担了。”元融道:“嗨!你们呀,也是疑心太重,大都督虽然有点野心抱负,不过是大丈夫之志罢了,哪会是有人说的有异志?你们就是多虑。”元晏道:“这个,左都督还是心眼太实诚了,你看另弟书信,连他都觉得,你守在大都督跟前,随时有危险发生,而且真到那一步,大都督甚至不会救你。所以说,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听下官一句劝,凡事都不可对人一片赤诚。”“四弟书信这么说的?我咋没看出来?大都督咋会把我往火坑推,还见死不救?那还让我接近叛军?”这下轮到元融发愣,他看着手里的两封书信,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