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雨水多,河沟上的草长的肥美,羊倌儿赶着一大群羊从下游慢悠悠的过来,铺满了张国全干活的那片河滩。
羊儿低头吃草,羊倌儿坐在草地上,看张国全在地里干活。
当初羊倌儿送给他的那只病羊羔儿,长大了不少,那一晚,要不是虎子嚷嚷着要带走羊羔儿玩,估计早被洪水吞噬掉了。
现在那只羊羔儿混在羊群里,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了。
歇息的功夫,张国全扛着撅头,满脸笑意的坐在羊倌儿旁边,他把撅头横放在下面,脑袋枕在撅头把上。
好久没见到羊倌儿了,在羊倌儿的脸上,皱纹又深了些许。
羊倌儿坐在草地上,胳膊搭在膝盖,侧头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张国全。
他看到张国全是笑着的,盯着高高的天空愣了神,可那样的笑容明明夹杂着苦涩。
羊倌儿就问:“你是遇到了啥难事吧。”
“没有啊,一切都好。”
“呵呵,我老汉看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盐都多,你的房子塌了?”
“是。”
“那你是在担心住的地?”
“不是。”
“喔,我老汉明白了,听说上次冲下来的河水,淹死不少人,里面是不是有你的亲人?”
“是。”
“啊,想他了吧。”
“嗯。”
羊倌儿不再看张国全了,扯着嗓子。
“山连着…山来,川…连着…川,受苦人…和你…心相连…”
嘹亮的歌声突然在河沟里响起,张国全的脸上已流满泪水。
他换了个姿势,侧躺在草地上问:“羊倌儿,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哎呦,八十六喽。”
“羊倌儿,你要活到一百岁。”
“嗨呀,活那么大岁数作个啥,遭人嫌弃,早点死了,也都清净了。”
“你一定要活到一百岁。”
“好好,活到一百岁。”
“那你一百岁的时候,还能唱动吗?”
“差不多勒,扯着嗓子喊呗,你别嫌弃老汉就行。”
“羊倌儿,你说这天怎么这么蓝?”
“人死了,就都飘到天上了,越聚越多,天自然就蓝了。”
“人的魂是蓝色的?”
“差不多勒。”
“亮晶晶,满天…星,白云散在,天地里,心里…头盼,抬头…望,望见北斗指…路引…”
张国全的身体抖成一团,他侧着半边身子,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哭声,流下的眼泪如春雨一样滴灌在草间里。
这片河沟似乎还有着国正的影子,和三哥一起挥舞着撅头,埋头干活,时不时的聊上几句。
倒塌的房子里,国正和三哥一起在下着雨的天气里,听收音机,学着里面的人声,说一段评书,国正的记忆力很好,收音机放完了,他立马就能给三哥复述上来一遍,那样张国全就能听上两遍。
小时候就不用提了,一幕幕过往,还历历在目,现在却如烟一样慢慢消散。
羊倌儿嘹亮的歌声充斥在整个河沟,就连羊儿也停止了吃草,昂着头东张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