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就喜欢这样看夜空,怎么看也看不够。
星星眨呀眨,月盘随着人儿移动,映的屋子里一片雪白。
这样的夜空一直存在,好像从来没变过似的,只有人儿再变,几十年后都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小坟包,散布在田地里。
再往眼前看,这一年里倒是变化很多,上一年是一九八六年,有个从西口村的汉子来到杨家庄,做了她的丈夫,这一年是一九八七年,她从原来的家,搬到了现在的家,身边躺着的是她的丈夫。
在这个物质贫瘠的年代里,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她觉得有些不真实,如午后的阳光晒在人身上昏昏沉沉的。
随着知了的叫声,村民们走到庄稼地里,犁地,耙地,种玉米。
河滩上的杨树林子密集的很,知了的声响也显得壮大,如潮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
河沟里的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泛着银色的闪光。
张国全在地头上埋着头干活,汗流浃背,他要在这段时间里把田间要种的庄稼规划好,哪些地方种玉米,那些地方种豆子和高粱,还要在地头上留下一片地方种上西瓜。
看着一大片开垦好的庄稼地,心中已然有了轮廓,玉米是要大面积种植的,想好了这些,他开始播撒种子了。
几乎每天,他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天还没亮,他就起来干活,天黑了才收工回家,重复的劳作,并不轻松,每天都很艰辛。
只有在中午日头最毒的时候,晒得人发沉,昏昏欲睡,他才会在屋檐下,铺上一张草席,眯上一个钟头。
旁边放着收音机,听着里面的评书,他很快就能睡着。
别看那么一个钟头,再醒来的时候,浑身充满了劲儿,一下午都有精神头去干活了,一直忙到夜色笼罩,夏虫喧嚣。
随着杨树林子的知了声越来越密,他总算把地里的庄稼活忙完了,紧跟着他也彻底躺了下来,每天拿着草席子,铺在杨树林子里,旁边放着那台收音机,手中拿着蒲扇一下一下的摇着。
盛夏的时光随着蒸腾的热气,悠悠荡荡,整个小村子也从忙碌中,转为平静,可以歇息上一段时间了。
收音机里有评书,上方的杨树梢上有知了声,两种声音不停的交织在一起,让张国全听得分辨不清,有时候听着听着评书,脑袋里竟然全都是知了的叫声了,如网一样细密,怎么赶也赶不走。
要是觉得实在聒噪睡不着的时候,他会去河沟里找羊倌儿。
和着羊倌儿躺在河沟上的草地间,一同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羊倌儿惊喜的不行,提出要拿五只羊来换。
张国全摇头,羊倌儿就说十只羊,反正他有的是羊。
张国全还是摇头,安慰他说,你都老成一把骨头了,还能听个几年啊,想听了,就来河沟找我,咱俩一起听。
羊倌儿就急了,吹着胡子说,嗨呀,咒我老汉是吧,你不是要让我活到一百岁么,咋个说变卦就变卦。
张国全被说的哑口无言,想了想,他说,那这样吧,等到秋天的时候,那时我还活着的话,我就把收音机送给你。
羊倌儿愣了,张国全说他要做一件大事。
羊倌儿说,会死人吗?
张国全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下了一场阵雨,毫无征兆的,要不是张国全抱着收音机,跑得飞快,非淋成落汤鸡不可。
这场雨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要不几天,地里种下的玉米就该发芽了。
今年的收成肯定不会差了,就凭这场及时雨,说明老天爷今年的脾气还不错。
那就只能等了,所有的村民都在等,端着碗在门口聊天,盼着今年有个好光景,手里有点闲钱,也盖上几间红砖瓦房。
张国全也在等,他在等种子发芽,他在等杨雷,是的,等种子发芽的同时,他在等杨雷。
他坚信杨雷一定会来找他。
大金牙骂他张国全是个懦夫,胆小鬼,他想告诉大金牙,更想告诉瑶瑶,他从来就没有退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