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11
虚度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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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在溺水的窒息感中惊醒过来。
哪怕已过去十年之久,哪怕只是在睡梦中回溯,那种垂死挣扎的恐惧与绝望却依旧鲜明如昨,令扶桑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靠在床头缓了片刻,扶桑起床穿衣,打开门,见对面的东厢房亮着灯,便知道自己醒得正是时候。
照例先去给爹娘请安,卧房中却只有柳长春,他坐在妆台前,金水正为他梳头。
“爹,”扶桑嗓子哑哑的,“娘呢?”
“今日朝会,”柳长春闭目养神,“你娘寅时便往乾清宫去了。”
本朝朝纲,春秋五日一朝,夏冬十日一朝。
每逢上朝的日子,袁雪致便要比平时早起半个时辰,谁让她是皇上身边的第一得用人,是乾清宫的管事姑姑呢。
“金水,把梳子给我罢。”扶桑道,“我要沐浴,劳烦你去帮我准备热水。”
“怎么大清早的沐浴?”柳长春睁眼,“你本就羸弱,着凉了怎么办?”
扶桑从金水手中接过桃木梳,边为柳长春梳头边道:“昨晚做了噩梦,惊出一身冷汗,黏腻腻的不舒服。”
他说的是实话,但还有一层说不出口的缘故。
经过昨日,他已不再是那个百无一用的小太监,他现在是凭本事服侍过太子、半只脚踏入医士行列的小太监了。在范鸿儒回来之前,太子随时都有可能需要他,所以他必须时刻让自己保持洁净,才能在被传唤时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太子面前。
“梦见什么了?”柳长春随口问。
“娘说过,早不说梦,晚不梳头。”扶桑一本正经,“不吉利的。”
柳长春笑着点头:“你娘说得对。”
稍默了默,扶桑忍不住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道:“爹,我昨天去东宫为太子殿下按摩了。”
昨晚柳长春和袁雪致回来时扶桑已睡下了,便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柳长春闻言微愣,正色道:“谁让你去的?”
“我师父。”扶桑喜滋滋道,“许是怕我自骄自傲,师父以前很少夸我,但他昨天说,我的按摩技术不比范院判差……”
他慢条斯理地将事情经过说给柳长春听,关于韩君沛的事只字未提——棠时哥哥叮嘱过他,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而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
“……太子全程没作声,但他既没说不好,那应当是还算满意罢?”扶桑从镜中窥视柳长春的神色,有些突兀地敞开心扉,“爹,虽然我不像棠时哥哥那么聪明,但勤能补拙,只要我发奋努力,也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给你和娘长脸。”
这番话令柳长春百感交集,含笑慨叹:“我们扶桑长大了。”
门帘外,柳棠时静静伫立,眉目清疏。
他稍事等待,才掀帘入内,向柳长春请过安,便先走一步——因为武安侯世子之死,东宫可预见地要忙起来,提早过去总是没错的。
等柳长春也走了,扶桑回房沐浴。
他也不能耽搁太久,速速洗完擦干,穿戴整齐,去饭厅吃早饭,只吃了半饱就着急要走。银水怕他抗不到晌午就肚饿,用桐油纸包了两个今早新蒸的水晶包,塞进他的书袋里。
即使冒着迟到的风险,扶桑还是绕了远路,从清宁宫门口经过,虽然和往常一样只是和那堵琉璃照壁匆匆打了个照面,但心里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窃窃满足。
走到昨晚蹲墙角的那个十字路口时,扶桑往东拐,刚走两步,猛地煞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