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殿前的广场上,巫傩鼓噪,方相氏则与?十二兽儛戏。王公贵族络绎而至,围拢在旁,时而窃窃私语。
天?子高演坐在御座之?上,脸色苍白憔悴。太后病重?,他在晋阳的这些时日一直在宣训殿侍疾。近段时间,他的精神突然?变得十分恍惚。以前他总是担心二兄会加害自己,可当他自己坐上御座,本以为会变得安全,然?而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反而加重?了他的恐惧——他觉得身边任何人都可能加害于他——直至此刻,他终于理解了二兄的癫狂与?残暴。
眼下最不能令他放心的,正是他曾经最亲密的兄弟——九王高湛。
早先就有谣谶说:“中兴寺内白凫翁,四方侧听声雍雍,道人闻之?夜打?钟。”①
北城的丞相府正是原来的中兴寺,凫翁即雄鸡,暗和?了九王的小字,道人便是废帝的小名。
果?然?不久,太史就上奏说邺城有天?子气。
那股天?子气绝非来自那汉妇的儿子高殷,而是九王——高演时常想,他若是处在九王的位置上,他会怎么做?他一定会借用乾明?之?变来讨伐他,而太后真若重?病离世,晋阳也必会有一批勋贵倒戈。
所以,高演一面削弱九王在邺的兵权,一面决定把废帝高殷押至晋阳,然?后亲自结果?他的性命。至于押解高殷的人选,他试探了很多人,唯有长恭最为合适——他似乎对文宣与?高殷怀有刻骨的仇恨。
他猜想,也许是源于东柏血案。
事实?上,高演并?不知东柏的真凶,只是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比如血案发生时,时任京畿大都督的二兄高洋就站在院外,却只往窗棂上射了一支羽箭——时过境迁,真相是什么都已不再?重?要。但那份埋藏在心底的仇恨,或可成为他最锋利的武器,这远比歃血为盟可靠许多。
站在高演身边服侍的女?子,是孝瑜的家姬毛嫱。高演虽未见过“沉鱼”的毛嫱,但他自见到这名柔媚女?子,就认为她?当得起这个名字。
此刻,高演正紧紧抓着毛夫人的手,目光从这边的屋脊掠到那边的屋脊,最终凝视在那些方相与?神兽上。
他只盼这鲜卑族古老的驱鬼仪式,能驱走他藏在心底的那只鬼……
鬼祟乱(4)(捉虫)
太后娄氏坐在?高演身边,冷冷的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并非不?信鬼神,只是她这起伏跌宕的一生,看过太多人心的险恶,她?知?道,人比鬼可怕得多。
古老的部族总是迷信火,因为火可以驱散黑暗,带来?光明。
方相用火把点燃鼎中的油,怦然?而起的熊熊烈火,焚出黑褐色的浓烟,渺然?腾于?幽寂的苍穹,高演空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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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一刻,那浓烟如鬼魅的妖气一般,缓缓缠绕上孤洁的朗月,圆润的边际被血色一点点吞噬……
人群的私语之声愈甚,渐渐盖过了傩人的歌声,舞者也俱停下来?,只盯着天上残缺半边的血月。
“天狗噬月,于?君不?吉!”终于?,有人高喊一声,“臣请陛下速避之!”
惊魂未定的高演望着下面说?话的人,好?半天才?辨出,是前些日?自请去邺城重谱雅乐的著作郎祖珽。
左右王公这时也反应过来?,纷纷表示附议。
高演心神俱崩,他本是要?禳厌驱鬼的,孰料恶鬼尚未净,又迎来?天狗噬月这样?的大凶之兆。
难道上天真的要?降下责罚吗?
他不?信!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一把推开毛夫人的扶持,对着下面的群僚,高声喊道:
“朕治天静地,钦若昊天,区区天狗,何须避哉?明日?,明日?朕将于?墠场讲武!以镇恶鬼!”
在?往崇德殿的路上,孝瓘和尉相愿同时看到了一个人影——白衣长发,兀然?出现在?幽暗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扎眼。
尉相愿才?轻呼了一声“鬼”,孝瓘便一把捂了他的嘴;岂料对方?耳力极强,闻声几步上了围墙。
“是……是杨尚书吗?”尉相愿舌头都有些不?利索。
“身形不?像。”孝瓘眼睛望着人影的方?向,手提酒袋往嘴里猛灌了一口,然?后把酒袋往尉相愿怀里一丢,深吸口气,亦翻上了围墙。
尉相愿拿着酒袋,追了几步,道:“殿……殿下,您……您的伤……行吗?”
……
“要?……要?不?还是我去追?”
……
听见远处悠悠飘来?一句,“速去调遣禁军!”
“哦!好?!”他速速闭了嘴,果断地往宣光门去了。
孝琬将二人带至宣光门外,着人送痴巧归乐署,自己则仍旧手持着宫灯,与清操一道往南宫走。
清操扭头看了看孝琬,道:“前面就是绿竹院了,殿下快回去吧,切莫因妾身而耽误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