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我,他心想,她在等我吗?
透过冰霜,塞西莉亚的双眼倒映出天空的蔚蓝颜色。这是谁的目光?尤利尔已然分辨不清。
暖流从心脏迸发,穿透四肢百骸,渗入骨骼血脉。尤利尔缓缓捂住脸,好像直到这时才恢复知觉。他的手指触摸到泪水,却没人再关心他是否流泪。为什么不问我?但塞西莉亚不说话。
于是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痛苦是如此强烈,他任由自己被情绪捕获。这痛苦意味着他选择了困难的道路,意味着他从此要独自走到人生尽头,意味着他拒绝了塞西莉亚的期望。这痛苦是他活下去的代价。
尤利尔觉得呼吸困难。
意识浪潮的催化下,灵魂开始出现变构。学徒的世界在旋转。他没瞧见道路两旁的树干弯折,也没瞧见狂风带着落叶与灰烬,形成迷乱而虚幻的杂色龙卷。他只能看见塞西莉亚。她冻结的双眼里,倒映出细小的、线条状的、不断扭曲的光芒。它随呼吸升腾,在镜像中绽放。它带着牵动元素与意识的力量潮汐,于秩序之线交织的罗网下燃烧,散发似有若无的生命热量。
尤利尔突然听到钟声。也许和酒吧那时候一样,只不过又是幻觉。他已分辨不清。但太阳明亮起来,洒下箭矢般根根分明的光线,熔化的霜雪,也弥散起虚幻的轻烟云雾。
他再次见到火。它比烛焰更辉煌,比篝火更柔和,像一颗尚未熄灭但即将坠落的星星,只能照亮他一个人。他的意识与记忆结成薪柴,支持着它在燃烧。
下一刻,秩序降临了。难以用语言形容,仿佛是世界在表达出接纳。一种有别于他所见过的一切物质、完全为构筑表象与真实桥梁的力量——出现在他的感受中,环绕着火焰起舞。只需焰苗微微扰动,这种力量便会随之凝聚。
它们组成一个圆环。
“……那些是什么?”他喃喃自语。疲惫忽然变得微不足道,学徒觉得自己似乎刚从床上爬起来,迎接一个新早晨,只有噩梦的恐惧还残留在脑海。
使者打量他。“火种自燃。”声音中似乎有种不同寻常的情绪。“你已经作出了决定。”
“火种?你说我?”
“从今天开始,这是你的秘密。”使者说。尤利尔皱眉瞧他,也许他是想说神秘?但使者已重新启动了符文生命。
『尤利尔』索伦遗憾地错过了先前的一幕。『你好些没有?呃,我怎么见到一个神秘生物』
“仪式结束了。”乔伊告诉他。
『这么说,尤利尔,你小子倒还挺幸运』
我不认为。尤利尔心想。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伤好了大半,但说到底,他本就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伤。唯一的证据是肩膀上的疤痕。疼痛血腥的回忆已经远去,有些东西却没法忘掉。
“我要宰了那法师。”他对索伦说,“你有何建议?”
『首先,你得有一把武器』
对付尸体用钝器比较方便,但对付活人学徒另有考虑。厨房里有刀,后院的马厩还剩一把斧子。尤利尔之前使用工具时,从未想过拿它们伤人。他不觉得自己会对死灵法师和他的走狗心软,但挑选其一委实艰难。我真能办到?为塞西莉亚报仇,杀死一个人?只有法官和贵族能制裁罪犯,不是我。吉尼瓦是索伦杀的,而那食尸者完全没个人样,他才敢动手。但愿死灵法师的模样和食尸者类似。
说到底,尤利尔从没干过这类活。他惯于认识遵纪守法的公民,惯于和平交流、相互体谅、与人方便。现在他知道自己必须有新的习惯。不如就选斧子。
很快,学徒无需考虑了。年轻人递给他一把剑,尤利尔根本不知道他打哪儿找来的!恐怕是魔法造物。其材质清晰地体现了这点。
不用说,这是一把冰霜之剑。
它长约一臂半,柄头钝圆,刃身宽薄,握把上有一段无锋的剑刃。没有剑鞘能将它挂在腰间。它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劈砍,它的线条流畅简洁,它的色彩接近透明,似乎只待被血染红。
尤利尔接过剑,魔力在骨骼肌肉中穿梭,以往他想都不敢想的力量在身体中奔涌着——他轻易抓住了这把武器。奇怪的是,它没有想象中那么冷,似乎不会被热量熔化。“谢谢你,大人。”
指环很吃惊:『这东西?会不会太重』但使者没理它。『你会用剑吗』
学徒没想过。他接触过最复杂的工具是熨斗。“这上面有开关?”
『初学者』索伦下定论,『你只需把它当棍子用就成。挥胳膊。对』
“有。”乔伊说,“用魔力。”他指了指一处屋顶。尤利尔扭过头,才发现烟囱的阴影里蹲着一头食尸者。“在这儿试试。”
无法想象。剑再长也不可能够到屋顶上!他脑子里转动着光怪陆离的念头。但使者难得说的清楚,尤利尔不知道从哪里提问。他试着驱使魔力,朝头顶一挥。
雪白的剑光飞了出去。咔嚓一声,烟囱断成两截,轰隆隆地坠入街道。粉末满天飞舞。学徒吓了一大跳。这样的威力令人震撼。他呆望着瓦砾,考虑某种原本只存于幻想中的可能,自然,塞西莉亚不会因此活过来,但或许伤害她的人将来会为此后悔。
说到底,我究竟打中没有?他扭头望着乔伊。
『魔力之剑。死灵法师挨上一下,多半也会没命』指环的口吻挺意外,『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它的询问让学徒有些忐忑。
“打得挺准。”使者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