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卖炭老翁“晓驾炭车辗冰辙”的时候,他心里想着的,不是埋怨冰雪的道路多么难走,而是盘算着在这么一个寒冷的天气,那“一车炭”能卖多少钱,换来多少衣和食。
卖炭老翁好不容易烧出一车炭、盼到一场雪,一路上满怀希望地盘算着卖炭得钱换衣食,结果却遇上了“手把文书口称敕”的魏王府管事。在魏王府管事面前,还有那“叱牛”声,卖炭老翁在从“伐薪”、“烧炭”、“愿天寒”、“驾炭车”、“辗冰辙”,直到“泥中歇”的漫长过程中所盘算的一切、所希望的一切,全都化为泡影。
从“南山中”到长安城,路那么遥远,又那么难行,当卖炭老翁“市南门外泥中歇”的时候,已经是“牛困人饥”;如今又“回车叱牛牵向北”,把炭送进魏王府,当然牛更困、人更饥了。
当卖炭翁饿着肚子,走回终南山的时候,他会想些什么呢,他往后的日子又怎样过法呢?
一车炭,千余斤……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层层铺垫之下,终至高|潮!
词句平白的一首诗,将一个卖炭老翁濒临绝境的所有希望一朝落空的悲惨形象淋漓尽致的刻画出来。
围观的官员俱是满面惊讶,无需怀疑,这首诗必然会被在场的官员们随后传至四方,也必然会流传下去……
这少年是何人,居然跟魏王殿下如此作对?则简直是要把魏王殿下的名声定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啊!
官员们都懂了这首诗的意图,但是不代表魏王府的几个管事也懂。这些腌臜奴婢,也就是通晓一些简单的算术,充其量识得几个大字,却是没有意识到这首诗即将带来的严重后果。
“那个……二郎啊,您这又点过了吧?明明给了两匹绡绸啊,您怎么能说是‘半匹红绡一丈绫’呢,数目不对不说,这绫也没有绡绸值钱啊……再说,这么一辆破马车,顶了天也就百斤炭,一千斤他也拉不动啊……”
魏王府的管事很是幽怨,小声争辩了一句,言辞很是温柔。面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茬,敢跟自家王爷“刚正面”的存在,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可别挨顿揍,大过年的,犯不上……
旁边的官员们一齐无语,你特么是个傻子么?这可不是什么绡绸什么绫罗、什么一千斤还是五百斤的事儿好么?
这是要妥妥的将你家王爷的名声摁烂泥里使劲儿踩的节奏啊!
房俊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那管事,把那管事吓得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这才招手让身后的仆役拿出一小块银子,交给卖炭老翁。
和颜悦色的说道:“天寒地冻,烧炭不易。老人家这车炭既然卖于魏王府,也不管这两尺绡绸价值几何,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是?认倒霉吧……某看你可怜,也别在这儿等着进城了,便买下你这辆马车,赠与魏王府,让他们自行赶车进城,老人家这便回家去吧……”
卖炭老翁正自黯然神伤、愁苦不已,辛辛苦苦一个月才烧了这么一车竹炭,换来这两卷绡绸也值不了几个大钱,这日子可怎么办?
迷迷糊糊的将银子接在手里,顿时大喜过望!
这下子,终于可以给家里的老妪请郎中抓药,还能买一只鸡给她补一补,甚至还可以请几个瓦匠修葺一下自家四处漏风的破房子,剩下的钱,依旧足够再买一辆牛车……
可他不识得房俊,生怕王府的管事不依,战战兢兢的看向那管事。
管事一瞪眼,斥道:“即是房二郎赏你,接着便是,还不快滚?”
老翁大喜,拿着银子,顺手又夹着那两卷绡绸,颤颤巍巍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