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的穿西装,女的蓬着满头很长的烫发,两片脸腮,脂粉抹得像苹果的颜色一样。她没有穿旗袍,却是时下最摩登的装束,一件仿佛西装的没领褂子,蓝羽毛纱长脚裤,拦腰束了一根紫色皮带,挺着高高的胸脯,外披獭领的皮大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男人中年轻的那个快步过来:“介人,听说表妹病了,我们特地过来看望,常妈说表妹现在不见客,很厉害么?”
说着脸上现出担忧的样子来,矮些也年纪长些的那个到了桌子面前,先站了一站,然后似弯腰非弯腰,放着笑容问:“六少是刚到?”
卫六随手向旁边椅子上一指,说道:“坐下。”矮的那个朝师凤徵看看,点一点头,方才侧着身子,坐了下来。
年轻的那个也自顾坐下,摩登女郎依偎着他坐了,仆人们开着三五牌的纸烟听子上来,问少爷小姐用什么茶——显然卫介人没有亲手招待奶茶的意思——三人倒没有讲究,于是日本金边彩花细瓷杯斟着上等香片茶上桌,年轻的那个朝年长的那个道:“老陶,你在交易所消息最灵通,怎么样,我现在手头紧,给我一点消息嘛,将来少不得请你吃大菜。”
老陶道:“表少爷,不是我不说,是现在不好进。”
“怎么呢,我姑丈就是财务总长,金陵公债要哪个涨哪个落,全操在他手里,有什么不好说的!”
“话不是这样说,要看香港和上海的行市——”
“那是骗外人的鬼话,”年轻人嗤之以鼻:“不要拿来哄我。什么香港上海,不过拍个电报的事,你要不帮我,我直接去找姑妈。”
老陶话锋一转:“表少爷知道大少爷最近新委的职务吧?”
“大表哥?”年轻人立刻将懒洋洋靠在沙发背上的姿势端正了一下,左右看看:“当然知道呀,不是还来恭喜过么。”
“大少爷查出财政部底下有人挪用公款,正做的这买卖——”老陶压低声音:“我这话您可别对外说。”
“当然当然,出了这公馆我就忘记了。”
“大少爷跟老爷决定顺藤摸瓜,大干一场,把人揪出来!”他把五指一抓,“所以现在在做局,放出来的消息大概除了他两位,谁也不知道真假,所以您说,我这时能让您进去么?”
年轻人擦一把汗:“原来是姑丈和大表哥的事!当然他们的事要紧,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的,当然,当然。”
“家骏,你向来不懂经济学,怎样做起公债买卖来?当心吃小便宜上大当。”卫六似笑非笑地朝年轻人道。
“这用什么经济学,不过债还没涨,我们就先买,等涨了就卖掉,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傻瓜都明白,对吧,丽波。”
他楼一楼年轻女子的肩膀,年轻女子笑笑。
“再说了,有老陶在这里,可以得风气之先,只等着一万变两万,两万变四万,哪里上什么当!”
他似乎想到数钱的场景,哈哈的笑了,卫六和老陶对视一眼,也笑笑。
凤徵看那年轻女子老时不时瞧自己,眼圈子上两排睫毛不知涂了什么,长而且翘,就是太长太翘过了头,有些吓人了。她正嘀咕,听那女子问:“这位同学穿着圣约翰的校服,想必是圣约翰的学生了?”
听她以同学称之,凤徵再看看她成熟艳丽的打扮,不会——这位也是学生吧?
“那跟表妹是同一个学校,必也是来探病的。怎么,见到我表妹了吗?”家骏神气活现。
“没有。”
家骏点头:“那是自然,我都没见到呢。我们表妹就是位公主,连专员夫妇也很疼爱她的,说要认她当义女,给靖小姐作个伴儿,可我表妹没答应。”
凤徵忍笑。
“对了丽波,你刚才不是跟我说靖夫人邀你们学校参加什么茶会,是真的?”
“当然,除了我们,圣约翰也在受邀之列,”丽波指指凤徵:“他也知道的吧。”
凤徵摇头。
“你不知道?上次咱们三个教会学校联谊,不是已经有消息传出来了?”
莫非是小猫参加的那次?
“我没去,家里有点事。”
“难道我真弄错了,”丽波道:“当时圣约翰的唱诗班里有个主唱,那音色,一出来大家都迷住了,可惜他只唱了安魂曲,我刚才一见你,还以为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