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部体系庞大,下辖关务、盐务、赋税、烟酒、印花诸多十来个司,通过冯子安的安排,不日凤徵姐弟俩进了金融司综合规划处下第三科,成为临时一名小小办事员。凤徵把头发绞了,戴个鸭舌帽,重新扮起男装。
本部是一个大院,看上去宛如普通的居民小区,地理位置却足可骄人,靠近新街口,乃金陵最繁华地带,而在这种繁华地带,它占地竟然近万平方米!
院门正中有三道门,凤徵观察,右边的进出行人,中间进出小车,左边的一直拦着,不知是干什么用的。负责接待的是一位李先生,四五十岁年纪,穿着深灰色布袍,外套青缎马褂,鼻子上架了大框眼镜,看模样是个老公事,他瞅一眼两个年轻人:“真是英雄出少年。”接着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可惜,可惜。”
初逢乍见,自然没熟到问他可惜什么。李先生带着他们往里走,经过某某大楼就顺手介绍两句,看着幢幢风格迥异的建筑,从西洋范儿到汉白玉范儿,两姐弟才明白什么叫内有乾坤。
“最主要的有两起,你们不可不知道,哪,最高的、门上券口檐下槛墙、墀头角柱石的,看见那一排罗马柱没,那是办公大楼,我们叫它‘罗马厅’,啧,什么时候能搬进那儿办公,就算红部门了!”
既然叫办公大楼,难道我们不去那儿办公?凤徵嘀咕。
“第二幢则是总长专用办公地,现在我们看不见,总之青砖红墙、江南风格,听说里头跟苏式园林似的,我是没进去过,我们司长倒去过几回,趟儿跟觐见皇帝似的。”
说话时凤徵远远瞧见两扇朱漆大红门,门外一道绿漆铁栅栏,与外面隔离开来,栅栏里站着五个卫兵,四个人拿着步枪,一个人挂着盒子炮,竟然比大门的卫警还严,她指一指道:“李先生,那是什么院?”
李先生一看,“唷,师君眼光不错。”
“诶?”
李先生带点儿神秘地道:“那是‘四方城’。”
“四方城?”
“告诉你也无妨,据说下面是秘密金库。”
凤徵和鹤徵对视一眼,鹤徵道:“金库这种东西,应该是辟在银行的吧。”
“别提银行了,”一提银行李先生就来气:“都是银行抢咱们饭碗,我看等那个劳什子经济委员会真的弄成,咱们这个司也可以解散了!”
咦?
姐弟俩不便深问,把疑问放在心里。李先生叹了口气,变得有点儿兴趣缺缺,“走,直接到咱院去。”
金融司处于一个中式大院内,楼廊式格局,李先生带他们直走到西向角落的五进院子,才到第三科的办公处。他一路指点,北屋五大间是处长室,西面是第一科第二科,第三科科长在外面一间屋子里,几个科员也在那里列着桌子,他们两人和他同四个录事,在另一小屋子里。
进门的第一件事,是看科长在不在,科长姓陶,正扇着电扇,脚扛在桌子上看报。李先生汇报一声,接着深深一鞠躬,凤徵鹤徵一瞅有点傻眼,行旧礼就行旧礼吧,但那恭维劲儿实在做不出来。因之半弯腰乱拱了几个揖,口里连称:“科长好,科长好!”
陶科长端起茶房沏在前边的香片茶呷了一口,向两人点个头,又看他的报纸去了。
掀开竹帘子进屋,两个录事伏在桌边誊写公事,见人进来,睬也不睬;另两个凑在一块谈话,一个说的是:“——女学生吗,我最反对她们!动不动男女平权,自由维新,这简直是不顾三纲,中国的书全不念,三从四德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德行!”
“也有才德兼备的——”说着就瞥见李先生进门,一齐站了起来,“老李,人领来啦?哟,好人才!”
李先生介绍:“这是师凤徵君,这是师鹤徵君。这是乌君,罗君,”点点案边那两个:“肖君,范君。”
“各位前辈好。”两人环鞠一躬。
“瞧瞧这漂亮面孔!”大肆议论女学生的乌君,嗓门很大,将姐弟俩从头打量到脚:“实习?咱们科里还没进过这种呐。”
“他俩可是留洋的,回国度暑假,老乌,别小瞧了人家!”李先生笑。
“留洋人才到我们这太屈才了,”罗君朝前边院子呶呶嘴:“司里上月新来的那个,据说也是国外学校,现在在司长面前炙手可热,咱们次长日夜担心着屁股下的位子呢。”
乌君道:“老罗,你消息过时啦,就凭那位三五天也不签到一次的习性,你以为是国外学校的功劳?是这个!”他食指朝上顶顶。
“头上有人?”
这下原本埋头案首的肖君与范君也竖起耳朵。
“好了老乌,就你小道消息多!”李先生道:“今天的公事办了没,正经把该办的事办了。”
“唉老李,”乌君涎皮赖脸:“能有什么公事,科长有一个星期没交下重要公事了,咱院里见机一点的,都往‘绿萝厅’跑!”
“真是哪儿都离不开这茬儿。”李先生甩甩袖子,指着靠墙两张桌子道:“师凤君,师鹤君,你们两个坐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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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凤徵到桌前坐下,钢笔、墨水、纸笺、镇纸倒是齐全,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可办之事。听方才对答,正式科员都闲着,他们大概更空。
干坐了会儿,乌君过来,一屁股到她对面,朝她睐睐眼:“小师,跟哥哥说说,你们跟科长什么关系?”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