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来看看她,是吃错药了吗?事出反常必有妖,难不成是她娘出事了?
想起她娘被禁了足,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她登时来了火气,怒道:“我可不想看见你,我只想见我娘,你为什么不让她来看我?”
李孝辞脸色一沉,“没规矩,那是你姨娘!看见爹也不知道喊一声吗?早知道有今天,我就不该把你养在她身边,把个脾气养得如此刁钻。”
“爹?”李季英看着他那张故作严肃的脸,忍不住冷嗤了一声。
若是从前,看见李孝辞这样关心在意她,她说不定要欢喜好几天,可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曾几何时,她也像世上的众多儿女一样,对这个沉默严肃的父亲十分敬重,甚至想着以后一定要嫁个跟父亲一样的厉害男人。
然而,等她真嫁去了曹国公府,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么天真和可笑。
——别以为你爷爷是宰相大人,你父亲是堂官尚书,就以为可以来咱这享福了,我告诉你,进了咱们萧家的门,就得守咱们萧家的规矩!
原来,这里是萧家,而她只是一个姓李的外姓人,他们不说,她还真不知道呢。
一想到从今以后,她就要忍着脾气和委屈,认一个陌生人做娘,再认一个陌生人做爹,然后再跟这些毫无感情的假亲戚过上一辈子,她就觉得人生无比灰暗。
她开始怀恋起在家里做女儿的日子,那是多么的轻松和惬意啊。
为什么她不可以跟李贤佑一样,一直待在李家,一直留在母亲身边呢?
回门的时候,被婆婆拿规矩压着磋磨而丈夫冷眼漠视的时候,从楼梯上滚下来以至于流产的时候……她无数次回到家里哭诉,想要离开萧家再回到李家来。
可是他们都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甚至脸上还含着笑,就像在看什么离奇的景观。
“真是矫情,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早点调养好身体,给萧家生个儿子才最要紧,以后别有事没事往家里跑,都嫁出去的人了。”
只有阿娘将她抱在怀里,对着萧家一顿痛骂,可她一个妾室人微言轻,又能做什么呢?最终也无可奈何,只能忍着伤心,再送她回萧家去。
为什么世间女子都要活得如此艰难?如落花,如柳絮,逐水飘零,随风而逝,终其一生都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难道她李季英也要成为这万千悲惨女子的其中一个吗?她不甘心也不愿意屈服于这样的命运。
她苦苦思索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直到有一天,她从史书上看到“易子而食”的典故,猛地惊醒。
这不就是“易女而奴”吗?
因为她们生来就不是母亲的女儿,而是父亲的奴隶。
这个认知,让李季英痛得心脏都痉挛起来了,俯在桌案上疯狂大笑,直笑得泪流满面。
也就是那天晚上,她的丈夫萧慎,死了。
他们说,是她害死了他,就连李孝辞都不问缘由,立刻派人送来了一杯毒酒,要她以死谢罪。
当时她看着那杯毒酒,竟然一点都不觉得伤心,反倒是一片恍然。
是啊,没错!
她的父亲肯定会这样做的,他们都会这样做的。
可是,她才不要如他们的愿,乖乖地、毫无挣扎地、悄无声息地死去,最后变成一具谁也不认识的白骨,连名字都无人在意。
她砸了酒杯,撕了白绫,骂了他们所有人,最终被押送进了刑狱监——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李季英看向眼前这个男人,当初不正是他亲自把她送进来,判了她凌迟之刑的么?
结果到头来,还要她守着规矩喊他作爹?她恨不得撕烂他这张老脸!
可想到被禁足的母亲,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冷声讥讽:“对!父亲比我会守规矩,守着什么礼教人伦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却把怀胎十月生下自己的亲生母亲扔在一边不管,认那个身份尊贵的嫡母做娘,人尽可父人尽可母,换我可做不到!”
“李季英——!”李孝辞气得脸色铁青,立时扬起了巴掌,“别以为你嫁了人,我就不敢打你了!”
李季英忍不住在心里发笑,她都因为杀夫被关进牢里了,他还在这跟她强调她嫁了人?
意思是已经把她的处置权让给了夫家,他这个亲爹不好处置她了吗?
李季英扬起脖子,斜眼睨他,“我嫁了什么人?你那是把我卖给萧家做奴隶!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拜托您老一定要下手狠点,也省了我受凌迟之痛!”
李孝辞心神一震,李季英此刻的神情,和刘瑞芸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想起这几日来夜夜惊扰他的噩梦,他便觉得脊背一寒,那个女人,真是死了也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