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平的脸上则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朝着裴文丽道:“你还真敢说啊,那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冒牌货,到底默写了什么。”
裴文丽的语调忽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给你看便是,撕了我再写。”
说完这句,陈天平从旁边递纸的小吏的手中取过来,展开仔细阅读起来。
然而仅仅两个呼吸后,他的脸上就充满了震撼。
“这、这不可能!这字迹是怎么回事?你伪造了字迹?”
陈天平抬起头死死地瞪着裴文丽,失声叫喊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得全场寂静下来。
“怎么不可能了?”裴文丽淡定道:“陈天平,难道信的内容也能伪造?一对比便知道是不是一模一样了,你不是说这是我爹写给你的吗?这封信,确实是我们起事后,我爹口述让我代笔,写给王孙的,内容和字迹都是我亲手所为,但给的,却不是你这个假冒的安南王孙!”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骗人!你肯定是蒙骗国师大人!”陈天平激烈地反驳起来,但他越是激烈的反驳,越是显示了他心虚的本性。
看到这一幕,大厅内原本喧嚣的议论声渐渐消散。
在场官员们都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盯向陈天平手中的白纸。
——事情再一次发生了戏剧性的反转。
如果陈天平刚才上交的,用来自证身份和证明裴伯耆、裴文丽父子是冒牌货的信件,就是有眼前的裴文丽所写,在裴文丽刚才没看过的前提下,内容和字迹都一模一样,那么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裴文丽的身份是真的,这封信也是真的,而这封信落在了其他人的手里。
“你的名字不是陈天平,你跟占城国一定有勾结,我根本就没有说谎,之前误判了这些海盗的身份,以为你跟占城国使团有勾结是我的判断失误,但你一定不是什么安南王孙。别问我为什么知道的,因为你在光泰年间曾经跟着陈元辉投降过占城国,那时候你叫做阮康,是陈元辉的家奴,跟在陈元辉后面服侍,宴会上你没记住我的模样,而我可是见过你的,我这人有个能力过目不忘。”
听到裴文丽的这番话,在场一些礼部官吏的神态瞬间由疑惑转为恍然。
怪不得,如此一来,一切似乎又都说得通了。
裴文丽先入为主,在见过这个陈天平以前的身份与占城国的交集后,自然认为再次看到的“占城国使团”与陈天平交易财物,是陈天平在替占城国使团做事,所以才有了一开始的指证。
而这封信作为陈天平的关键证物,如今被证实了确实是跟裴文丽所默写的内容、字迹分毫不差,那么也就失去了指证的效果,除了证明他自己是假冒的,证明不了其他。
至于去宫里寻找的那几个来自安南国的老宦官,似乎也没有传唤的必要了,毕竟他们是用来辨认字迹的。
纪纲看着姜星火波澜不惊的神色,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可是。为什么裴文丽不早点自证呢?”
在等待宫内找人并传唤的过程中,礼部的官吏们还在热烈地讨论着这件事。
显然,他们在会同馆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么稀奇的事情。
“这下麻烦大了,裴文丽能证明自己是真的,陈天平可就证明不了了。”
“唉,谁能想到,今天这事竟然能发生这么多的反转,真是绝了,便是给说书人改编成话本,怕是也能卖个好价钱。”
“谁说不是呢。”
王景此时也慢条斯理地说道:“国师大人,要我看来,传这些宦官过来,怕是也没什么意义了吧?毕竟他们也只是为了辨认字迹,如今又有什么好辨认的呢?”
这便是打算和稀泥快点给个结论的意思了。
眼下会同馆闹出的番使案子,怕是已经以插了翅膀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南京城。
拖得越晚,查出来的东西越多,礼部丢人丢的越大发!
蹲在诏狱里的李至刚,反而是因祸得福躲过了一劫。
好吧这么说也不恰当,应该是栽在了大坑里没起来,所以避开了后面的小坑。
姜星火看着床板上的裴伯耆,同样慢条斯理地说道。
“王侍郎急什么?等等再下结论也不迟。”
王景眉头一皱,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却是咽了回去。
姜星火当然知道,为什么王景今天明里暗里地跟他作对。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变法派和保守派的庙堂斗争,更是因为姜星火挡了他的路,还毁了他的前程了。
是的,王景这位大文豪已经六十六岁了,离致仕归乡没几年了,如果不能抓住机会升上去,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当尚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