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的。”赵洪钧回头仰望奇怪的门洞。无论就城市的美观,以及行人的安全等角度,把临驾于人行道上的房子拆除掉,是当下理所当然的习惯。在广州这座城市的中心区域中,居然能够保存着这种奇怪的城市景观,不能说不是代表了城市管理者的雍容大度。赵洪钧把眼前的景象与杨文胜所反映的景象相比较,杨文胜所要求的只不过是一条通道,一条与小镇相通的生存与发展所必须的道路,这种正当的要求却被小镇管理者所拒绝。如果青岩的管理者能够像广州市的管理者一般开明,杨文胜还用得着携带自己的要求四处上访吗?看来以人为本的民本思想不能仅停留在口头上,而是应当落实到具体生活中,落实到与民生息息相关的细微之处。这样想时,赵洪钧立时明白了广州市信访局之所以对杨文胜采取宽松政策的原因了。
“洪钧,愣着看这破房子干什么?看,对方又来电话催了。”何镇北边说边接听了电话。在与对方通过话,电话挂掉,何镇北说:“对方询问我们为什么还没有到,是不是出租车故意绕行了。”
赵洪钧指着前面的房子说:“就是前面那幢房子,对面是广东省科技馆,再过去就是著名的孙中山纪念堂。”
何镇北说:“你对广州的城市景观如数家珍啊。”
赵洪钧轻轻一笑:“地球就一个村,广州多大的地方呀,不过是村中的一个小院,只要熟悉了,对院里的事不就了如指掌?”
说着话,来到办事处楼前。两个男子正在大厅前张望,见到他们走过来,其中年轻的一位走上前来,询问:“请问是丹霞信访局的何局长一行吗?”
在得到确认以后,年轻人马上把身后的中年人介绍给何镇北:“这位是我们市信访局的姚志峰局长。”
姚志峰上前与何镇北等一一握手见面,笑着说:“这里更正一下,我是副局长,在这里代表局长隆重地欢迎各位的到来。”
一阵寒暄过后,何志峰说:“房间已经给各位安排好了,大家先放东西,洗漱一下,十分钟以后到二楼的潍坊包房,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做杨文胜的工作,不然的话,大家在一个桌上吃饭,面子上抹不过去的。”
年轻人给大家分配房卡,何镇北与赵洪钧各一间,其它人两个共一间。拿了房卡大家一同进了电梯,何志峰两人在二楼下了电梯,待电梯门关上,何镇北担心地说:“让杨文胜一个人呆着,不派人看守,万一杨文胜逃跑怎么办?”
“两天过来了,杨文胜仍然老老实实地呆在宾馆里,怎么现在就跑掉呢?”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前两天不跑掉,偏生等我们来到以后逃掉,我们脱不了爪爪。”
电梯门开,几个人出了电梯,望着楼里标示的房间号码寻找房间。何镇北对两位公干警说:“他们满不在乎,人跑了与他们没有多少责任,我们就不同了,身上背着天大的干系,万一人逃掉了,不是掉乌纱就是掉饭碗的事情,你们两个好好摸清情况,从现在起,要一步不离地把杨文胜看紧了,说一千道一万,千万不能让他从我们眼皮子底下跑掉。”
赵洪钧简单洗漱已毕,电话响了起来,一见是何镇北的电话,边摁接听键边自言自语:“就在同一层楼房里,何必要打电话呢?”
何镇北说:“洪钧,我来到了十楼杨文胜的房间,准备找他谈谈,先摸一摸他的思想底细,你先下楼去陪着姚局长。”
赵洪钧嘴上答应着好好,拉上门下了楼。从二楼电梯出来,服务员微笑着问:“先生,有预订吗?”
“潍坊包间。”赵洪钧边说边往里走,环视一眼宽敞透亮的大厅,居然坐满了人,心想:在号称山东菜馆的地方生意这么好,可见南北人与物的交流何等繁华了。
服务员推开了门,按照主人的安排替赵洪钧拉开了拉置。姚志峰问:“请问赵检察长喝什么茶?”
赵洪钧说:“客随主便吧。”
姚志峰说:“在广东喝茶是十分讲究的,有早茶、午茶、晚茶,我们这个可称得上饭前茶,一般都尊重客人的习惯。”
赵洪钧平时没有养成喝茶的习惯,为了不让对方看轻了自己,按照平常最常听到的茶名,随口点道:“喝铁观音吧。”
点菜的服务员说:“铁观音每位五元。”赵洪钧听了一怔,心想,在丹霞茶水从来都是免费的,怎么到了广东产茶大省,还收起了茶水费?每位只要五元的茶水费,看来铁观音在此算是最劣等的茶叶了。为了掩饰尴尬,赵洪钧有意转移注意力,问:“姚局长,这边的信访形势怎么样?”
“全国一盘棋,这一点我们与其它地区没有什么例外,目前我们政府做得比较好的地方在于,一个是着力提高行政效能,努力把矛盾在基层化解,二是对于无法化解的矛盾,我们倾向于把当事者引向法院,通过法院来解决矛盾纠纷,政府主要是搞好管理与服务,而不是解决矛盾纠纷的主要渠道,如果我们把当事者的注意力往信访这边引导的话,万一哪一天当事者不满意,纠集起来到中国宾馆或者使馆区一闹,岂不变成了国际新闻?”
姚志峰表达的信访理念与他担任县长时的理念有诸多相同之处,赵洪钧频频点头,插话道:“只要有宽大的心胸与应对复杂局势的反应能力,群众游一游行,集一集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些国家不天天见民众集会与罢工吗?也不见得就把政府的脸抹黑了,更没有把国家搞乱了。”
“集会、游行、罢工都是宪法所规定的自由,民众的行为只要在宪法的框架之内,所以政府必须有充分的容忍度,但游行集会与罢工都会对社会造成一定的损失。”
赵洪钧说:“和平安宁的环境自然都是大家所期待的,当民众的利益受到损害时,必须要有合理的诉求管道,并能够得到及时合理的解决,当前某些地方政府和官员所承担的这种职责没有充分履行好,又不得不花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来维护稳定,同样间接地造成了巨大损失。”
大家正在就信访工作交流看法,忽然门被推开,何镇北气冲冲走进来:“真是不可理喻的一头犟驴,我看上访已经把他搞成了偏执狂,洪钧,你再去做一做他的工作,再不通,我们强行把他绑回去。”
姚志峰不解地看着何镇北:“你是指那个上访者?我看他挺理智的呀?”
“理智?有理智还能准备到台北去上访?十足的疯子。”
赵洪钧走到门口,何镇北叫住他,交待道:“我已经答应满足他提出的条件,你就别和他谈什么条件了。”
赵洪钧被这话弄得一头雾水,心想:“你和他谈成了条件,说明事情已经谈妥,还需要我去和他谈什么呢?”
来到十楼,杨文胜房间门敞开着,两个警察站在走廊里悠游,一个与赵洪钧错身时,朝他无奈地苦笑一下,赵洪钧拍了拍他的肩头算作安慰。
杨文胜站在窗前眺望外面的城市,赵洪钧走近时,他慢慢转过身,见是赵洪钧,赶紧把手上的烟放在嘴上叼着,走过来双手握着赵洪钧的手,喑哑地说:“赵检察长,劳烦你大驾了。”
赵洪钧说:“看来你派头不小嘛,还要我们从丹霞跑来广州会见你。”
杨文胜倒了一杯水放在赵洪钧面前,在对面的床沿坐下,架起二郎腿,觉得有些不妥,又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