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地回到青山村,叶氏和顾明妤回家,顾阿婆和顾悔也分别回自己的家看看,毕竟长久不回去,过家门而不入总说不过去。
四人就在村口分道扬镳,叶氏和顾明妤先回家看了看,没什么异常,才朝屋后的田地走去。之前和离的时候,叶氏把田地都还给了顾恂,如今是租了一对老夫妻的田地来种,顺便请他们帮忙照料。
春风和暖,阳光明媚,空气中飘荡着田野间特有的清香。叶氏和顾明妤在田间小道上信步走着,触目所及是青青的麦苗和水灵灵的蔬菜,心情不由地舒畅开阔起来。顾明妤随手摘了一株野草,扔到嘴边咬住,嘴里哼着不成曲调的歌,快乐地像一只轻盈的小鸟。
她难得这么自在高兴,叶氏也没拘束她,任由她蹦蹦跳跳地走着,脸上难得露出轻松惬意的微笑。
只是,两人的好心情并未维持多久。
走到田边,见老夫妻愁眉苦脸地蹲坐在田坎上,叶氏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扬声问道:“梁叔,梁婶,你们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
梁叔见是叶氏回来了,黝黑的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显得皱纹更加深刻了,“容娘啊,叔没脸见你。”梁婶也垂着头,像一只枯瘦的黑鸟蹲在田坎上。
叶氏心里咯噔一声,紧张地问:“梁叔,怎么了?”
梁叔抬起像枯枝一般黑瘦的手,抹了抹脸,哭丧着脸说:“容娘,你请叔帮你种地,是信得着叔,但叔这次把老脸都丢尽了,没守住地,你看该赔多少,说个数吧,叔赔给你。”
“什么没守住?”叶氏听得一头雾水。
梁叔伸手指向远处,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起,“那一块种的是土豆,那一块种的是西红柿,那一块种的是辣椒,原本都发芽长苗了,但不知道被哪个挨千刀的给糟蹋了。昨天下午我浇水的时候看着都还好好的,今天早上起来就变成这样了,容娘,叔对不起你啊!”干瘦黝黑的老人抬手捂着脸,眼角似有泪光闪烁。
他们的儿子从军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两位老人相依为命。对他们来说,这不仅是菜苗,更是他们赖以活命的命根子。家里本来便没有余钱,全靠叶氏给的工钱活命,如今搞砸了差事,钱是不好意思拿了,还要倒赔钱,可让他们今后怎么活哦!
面对两位愧疚的老人,叶氏也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只是好言劝慰道:“叔,你别急!我们先去看看。”
梁叔沉默地点了点头,佝偻着背脊带头朝对面走去。叶氏和顾明妤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在窄小的田埂上走着,梁婶沉默瘦小的身影缀在最后。
果然,走得近了就能看到乱糟糟的田地,满是杂乱的脚印,土豆苗被连根拔起,上面的嫩苗被啃掉了,土豆种散落在泥土里,甚至有些土豆种都被啃掉了半块,上面还留着新鲜的齿印。辣椒和西红柿苗也是一样的命运,要么茎被踩断,叶子被踩进泥土里,要么便是被啃掉了,只余一点断茎。
梁叔看着地里惨淡的模样不说话,只是佝偻的背脊看起来仿佛弯得更低了。梁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边用手抹眼泪,一边喊着:“造孽哟!造孽哟!”
叶氏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瞪大眼睛,有些茫然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明妤跳到田里去,弯下腰细细看着田里杂乱的脚印,兴奋地喊道:“娘,是牛!这是牛的脚印。”
叶氏闻言,也下到田里,仔仔细细看着地面,地里的痕迹虽然杂乱,但两个并列的凹陷始终在一起,她点点头,眉目凝重地说:“确实是牛的脚印。”
“梁叔,我们一起去找里正。”叶氏站起身来,在阳光下,眼睛微微眯起,颇有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去找里正干啥啊?”梁叔仍旧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里正还能让牛把这些菜苗吐出来吗?”
“里正虽然不能让牛把菜苗吐出来,”叶氏冷冷地说:“但能让始作俑者赔钱。梁叔,你看,这么大片菜地都快被牛踩烂了,这合理吗?谁家放牛是在别人地里放的?这是故意给我们找不痛快呢!”
梁叔和梁婶都是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人,闻言茫然了一瞬,相互看了一眼,试探地问道:“不能吧?都是乡里乡亲的,哪个缺德玩意儿会干这种事?”
“不知道。”叶氏摇摇头,心情沉重地说:“我也不愿把乡亲们想得太坏,但事实如此,也容不得我不这样想。若真是牛不小心踏进地里,拉走也就是了,可能会破坏边上一点,但不可能糟蹋这么一大片田啊。这人要么跟你们有仇,要么就是跟我有仇,总不会错的。”但其实叶氏心里知道,梁叔梁婶都是老好人,平日里埋头种田,笑脸迎人,跟谁都不曾有过龌龊。叶氏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让他们帮忙种菜的。她们平日里都在县城,若是找的人不靠谱,可能忙到最后一场空。所以,叶氏觉得,问题可能出在她们这边。
梁叔听着这话十分有道理,心里突然燃起微弱的希望,如果找到那个缺德玩意儿,他们是不是就不用赔了?他背上突然轻松许多,站得直了些,高兴地说:“那快些走吧,这个时候里正可能也在地里,我们直接去他家地里看看吧。”
“好,麻烦梁叔带路了。”叶氏笑着说。
几人疾步朝里正家的田走去,到了发现他果然在,正拿着锄头在给地里的菜苗除草。
还没走到陈里正跟前,梁叔便激动地喊道:“里正,你要给我做主啊!”
陈里正闻言,把锄头立好,转头看去,就看到梁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几十岁的庄稼汉子,满布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竟然有点湿,“里正,我家的菜地被牛啃了,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这么大点事,终于这么激动吗?陈里正平时处理惯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漫不经心地说:“被牛啃了?被牛啃了你找牛去啊,你找我干什么?”
听他这种和稀泥的话,梁叔顿时着急了,语无伦次地说:“我上哪儿找牛去啊?可怜我那么好一片菜地,全被糟蹋啦!该天杀的缺德玩意儿哦!”
陈里正被他嚎得一个头两个大,抬手往下压,“停!停!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啊!光干嚎有什么用?”
“陈里正,是这样的。”叶氏走上前来,行了个礼,慢条斯理地说道:“阿贞向胡商买了些本地没有的珍贵蔬菜种子,请梁叔和梁婶帮忙耕种。菜苗一直长得很好,但梁叔梁婶今天一早起来,发现地里的菜苗都被牛糟蹋了,一点不剩,这明显就是人为的恶意报复。在陈里正的带领下,我们青山村一向民风淳朴,怎么会出现这么恶劣的事件?今日是糟蹋菜地,明日可能就是草菅人命了。还望陈里正一定查明真相,防微杜渐,我们青山村决不能姑息这等恶人。”
被叶氏这高帽一戴,陈里正原本有些飘飘然,又听她担心得不无道理,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点点头说:“决不能让一粒老鼠屎搅坏了一锅汤。梁老头,你可有看见是谁家的牛糟蹋了你的菜地?”
“没看见。”梁叔苦着一张脸说:“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早就变成这样了,我要是知道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干的,我就去跟他拼命我!”
“你都没看见,我怎么抓他?”陈里正皱眉问道。